李中易批閱奏章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張三正好象渾身發癢似的,完全沒個站相。
嗯哼,恐怕是想上前線了吧?李中易微微一笑,在他的軍隊之中,只有上前線才能升官發財,誰都不可能例外。
連李中易的三位皇子,都因為沒有軍功,而無法封爵,更何況張三正呢?
「怎麼,這裡有蚊子咬你了?」等李中易解決掉了手頭的奏章,故意在端起茶盞的同時,冷不丁的問張三正。
原本很機靈的張三正,頓時被李中易給問懵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中易見他自己猜對了,不由笑道:「想你家小娘子了?」故意調侃他。
張三正已經回過了神,知道他剛才分了心走了神,叫李中易看出來了。
「皇上,臣實在是手癢了,想上戰場殺敵立功。」既然露了底,張三正也不藏著掖著了,索性把心思都告訴給了李中易。
李中易笑著說:「去吧,李勇的手下正好缺人手,你帶著你那一營人,跟著他殺敵立功吧。」
「啊呀,多謝皇上天恩。」張三正大喜過望,趕忙捶胸行禮。
李中易冷哼一聲,擺了擺手,說:「此次立功之後,接著回來伺候我,也該收一收心了,別整天想上前線。」
張三正沉浸在喜悅之中,完全忽略掉了李中易的調侃,只當沒聽見似的。
李中易既好氣有好笑,張三正畢竟是追隨他多年的心腹之臣,忠心是絕對沒問題的。換作旁人,李中易只怕會收回成命,接著圈起來,磨一磨性子。
打發走了張三正後,李中易起身走到屋外,背著手走進了後花園。
這座宅子原本是杭州第一大鹽商的家,李家軍進城之後,這裡便成了李中易的行宮。
後花園內,花團錦簇,桃花正在盛開,李中易的心情不舒暢了許多。
就在李中易望著一株桃花出神的時候,忽然聽見附近有人小聲說話。
「小饞貓們,快點吃吧,這是宸妃娘娘賞的上等點心,若不是想給你們留著,我早就吃掉了。」
「多謝姊姊,多謝姊姊,這是我最愛吃的點心了……」
「哎……你聽說了麼,端嬪娘娘最近很受寵,皇上隔三差五的就歇在她的房裡?」
「不會吧,端嬪娘娘哪裡有我們宸妃娘娘受寵呢?」
「宸妃娘娘膝下之有一位小公主,端嬪娘娘也是一樣的,都想生個小皇子吧……」
「唉,小皇子不是那麼容易說生就生的……」
「吃都堵不住你們的嘴?娘娘們的閒話,你們也敢亂嚼舌頭根子,當心叫人聽見了,下場就很慘了。」
李中易撇了撇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是非。別看他的家規甚嚴,依然避免不了下人們的私下議論。
「好姊姊,我們這不是憋得慌嘛……」
「反正啊,我覺得宸妃娘娘很和氣的,很少打罵下人……」
「哼,那是你沒看見宸妃娘娘提刀上戰場的英姿……」
李中易摸著下巴,回憶起竹娘上陣提刀殺人的種種往事,嘿嘿,想當初,畫竹的手上至少有百餘條性命呢。
在李中易的女人之中,折賽花和竹娘,文能提筆,武能挽弓,都是不讓鬚眉的巾幗女英雄。
下人也是人,也有她們的樂趣,李中易不想嚇著了她們。他一邊放緩呼吸,一邊擺手示意隱藏在近處的帶刀侍衛們,不要打擾了她們。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私下裡聚會的小姊妹們,這才嘻嘻哈哈的散去。
李中易從桃樹後邊轉出來,望著小姑娘們遠去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他沒有聽壁角的習慣,不過,從三位小姑娘的口中,倒也知道了一些趣事。
比如說,韓湘蘭要整人的時候,肯定是一直按兵不動。等時機成熟了,而且你沒料到的時候,她突然就出了手。
再比如說,竹娘,她發怒的時候,千萬別頂嘴,不然的話,會倒霉得很慘。
家長里短的閒話,如果每天聽,肯定會膩的。如果是偶爾聽一下,倒也有幾分新奇之感。
從後花園回到內書房後,李中易接著伏案工作,直到竹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皇上,已經兩個多時辰了,可別累壞了,是時候該歇息一下了。」
李中易放下手裡的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似笑非笑的望著竹娘。
竹娘有點摸不著頭腦,便問李中易:「皇上,您這麼看著臣妾,莫非臣妾的臉上有花麼?」
李中易哈哈一笑,說:「你的臉朕百看不厭,可比有花更加的耐看多了。」
男人真會說話,竹娘心裡很甜,俏面不由飛紅,垂下頭去不敢看李中易。
李中易聽了滿耳朵女人們的閒話,恰好竹娘羞澀難當,就笑道:「朕已經很久沒看見你提刀殺人的兇狠模樣了。」
竹娘賭起小嘴,說:「臣妾整天被關在後院裡,哪有上陣殺敵的機會?」
與此同時,開封城裡的一座小宅子裡,左子光和李延清兩個人,正相對而坐。
李延清嘆了口氣說:「自從趙老三就擒之後,他手下養的那批人,就仿佛是蒸發了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左子光有些奇怪的望著李延清,李延清看出左子光沒說話的意思,就又說:「最近,我的眼皮子老是跳個不停,仿佛有禍事要發生一般。」
「這不是還沒發生麼?」左子光學了李中易的樣子,摸著下巴,惜字如金。
李延清在左子光面前,一直是本色出場,他索性翹起二郎腿,說:「不過,天若是塌下來了,自有你和李雲瀟扛著,我這個警政寺卿可以靠邊站站。」
左子光早餐吃的有點咸,連喝了幾口茶湯,順過了氣,這才說:「開封城裡邊有啥可擔心的?你手底下養著一萬多人,我這邊的人手每天盯著那些達官貴人們,另外還有大虎叔父那邊的人手幫著咱們看著呢。」
過了一會兒,李雲瀟到了,他進門就大刀金刀的坐到了左子光的身旁,嚷嚷道:「渴死了,渴死了,今兒個早膳吃得太咸了。」
李雲瀟拿起茶壺,對著壺嘴就是一通猛灌,直到喝乾了茶湯,這才抹了一把嘴角,笑道:「痛快,痛快啊!」
「說吧,今兒個叫我來這裡聚會,所為何事?」李雲瀟坐穩之後,一直盯著李延清。
李延清見左子光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拱手道:「瀟松兄弟,主要是我這邊的人手不夠使了,想借你手下兵用一用。」
「又想我白干啊?沒門!」李雲瀟手下官兵,經常配合李延清行動,可是,相應的補貼銀錢,卻總是要拖好幾個月才會給。
「唉,我又沒管錢,錢都裝在黃叔父的兜里呢。」李延清陪著笑臉安撫李雲瀟。
在場的三個人,都是李中易心腹中的心腹,親信中的親信,大家的歲數又大致相仿,輩分也平齊。所以,一般情況下,他們彼此之間都有資格稱兄道弟。
提起管錢的黃景勝來,不僅僅是李延清有些頭疼,就連身為李中易關門弟子的左子光,有時候也頗覺無奈。
黃景勝管著錢袋子,執行的是收支兩條線的嚴苛原則,也就是說,只認批錢的手續和公文,完全不認人。
以至於,人手眾多的警政寺和九門提督衙門,變成了最缺錢花的部門。
「哈哈,你們來的倒蠻快的嘛?」伴隨著爽朗的笑聲,王大虎撩起門帘,走了進來。
「王叔父安好。」左子光輩分低,趕緊站起身子,長揖到地。
王大虎心裡暗自有些得意,堂堂緹騎司提督,在他的面前,也必須伏地做小,豈不快哉?
「見過王都御使。」李延清也畢恭畢敬的給王大虎行禮,別看他位高權重,在王大虎的面前卻從來不敢放肆。
「見過王都御使。」李雲瀟也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他儘管手握京畿最大的兵權,見了王大虎,始終都要矮上一頭。
王大虎擺了擺手,說:「咱們都是自家人,不興那些虛無縹緲的繁文縟節了,都坐吧,黃老大還沒來?每次都數他的到的最晚。」
三兄弟之間,黃景勝的年紀最長,王大虎次之,李中易又次之。王大虎數落黃景勝,在場的人都沒敢接口,咳,長輩之間的事兒,麻煩得很,不沾染為妙。
黃景勝管著李中易和朝廷的錢袋子,每天找他要錢的衙門,簡直是多如牛毛,忙都忙不過來,每次晚到也就不怎麼希奇了。
「嘿嘿,姓王的,又在背後說我的壞話了?」黃景勝撩簾進門,劈頭蓋臉的就把王大虎數落了一通。
又是一番忙碌的見禮之後,黃景勝和王大虎各據一方,李延清則挪去和李雲瀟坐在了一塊兒,左子光依然穩坐不動。
座次問題,在交際的正式場合,可以是非常之重要。
畢竟,黃景勝和王大虎都是李中易的結義兄弟,無論身份還是輩分,都要高出其餘三人一頭。
至於左子光,他可是李中易的關門弟子之一,地位又要高一些。
李雲瀟和李延清的實權再重,也不過是李中易的信任的臣子罷了,名分上面稍微弱了一點。
等大家都坐好之後,黃景勝盯上了李延清,他說:「你那裡報帳的票據,實在是太亂了,我每次都看得頭暈眼花。」
李延清根本就惹不起黃景勝,他只得陪著笑臉說:「我這裡都是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票據不足,在所難免啊。」
黃景勝卻冷笑道:「我說過了的,每件事的票據,都應該裝在一隻袋子裡拿來報銷。你倒好,總是混作一團的拿過來,我三司使衙門人手又嚴重不足,根本看不過來。」
在整個強漢朝廷里,也只有黃景勝敢這麼和李延清說話,李延清被堵得直接翻白眼,還不敢發脾氣。
李雲瀟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性子,李延清又不是三歲的孩童,他自己會去解決的。
果然,李延清陪著笑臉說:「都是我的不是,沒把下面的人管教,我保證下不為例。」
見李延清的姿態很端正,黃景勝的臉色稍緩,笑道:「你也不必騙我開心,丁是丁卯是卯,我還是清楚的。」
李雲瀟見黃景勝朝他看來,便笑著說:「我可沒啥事給您老添麻煩。」
黃景勝把眼一瞪,說:「別以為你們九門提督衙門的經費歸後勤司管轄,我就管不著你了,喏,協助出巡的補貼,還想不想要了?」
李雲瀟估摸著,黃景勝應該看見了他剛才吊兒郎當的模樣,故意在這裡等著他。
「哪能呀,小的就等米下鍋呢,可不能扣著不發啊。」
和平年月,管錢的都是爹,李雲瀟根本就惹不起黃景勝,只得低頭認栽。
李中易沒在開封的日子裡,李雲瀟和黃景勝、王大虎、李延清、左子光,這幾個人每隔五日,就要私下裡聚會一次,以便交換各自掌握的訊息。
他們這五個人聚在了一起,朝廷裡邊的內閣四位相公,也齊聚於李瓊的公事廳內,集體商議某些事情。
「諸位相公,皇上臨出征前,曾經叮囑我等,務必整理好開封城裡的污水溝,以免雨季來臨之時,又會淹沒大量的民居。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了,不知道諸公有何高見?」李瓊不慌不忙的說明了來意。
劉金山在開封府衙內待過很多年頭,他自然知道,所謂的污水溝,其實綿延好幾百里,是開封城內排出污水的重要通道。
梁朝朱溫定都於開封之時,所修築的老開封城,因地勢較高,尚無排水的障礙問題。
最關鍵的是,由於各地的人口不斷聚集於開封,沿著城牆以外,出現了一座新開封城。
新開封城由於沒有任何的規劃,地勢也比較低凹,只要下大雨,總有那麼幾十條街道,會被泡在臭水裡。
幾十條街道被淹,這就關係到了十餘萬的生存環境,茲事體大。
向來以民為本的李中易,從他當執政王開始,一直到現在,始終盯著這個問題,絲毫也沒有放鬆。
如今,黃景勝說了話,三司使衙門已經備足了錢糧,就等內閣作出決策了。
今天,李瓊把大家找來,就是解決掉幾個棘手的問題:用多少錢?徵集多少民夫?準備多少工具?能不能在雨季到來之前,解決掉淹水的問題?
此前,內閣的四位相公,眼看著就要達成一致的意見了,誰曾想,孔昆竟然利用處理污水溝的機會,在外城修建幾座書院。
孔昆身為大儒苗裔,推廣儒學,他自然是責無旁貸。可問題是,處理污水溝和建書院,明擺著是兩碼事嘛,偏偏被夾纏到了一起。
劉金山自然是反對的,他的態度很明確,興建書院乃國之大事,應等皇上回京之後,再作處置。
折從阮的態度則有些不明,他既沒反對建書院,也沒有贊同。
至於李瓊本人的態度,他因為是首相,責任重大,所以就覺得孔昆多少有些不識大體的胡來。
今天開的這次會,李瓊就是想,乾脆利用劉金山的支持,強行通過廷議。
本來,李瓊以為孔昆會極力反對,誰曾想,他竟然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竟然支持馬上動工,解決污水溝的問題。
折從阮有些好奇的望著孔昆,這又是演的那一齣戲碼呢,實在是頗費思量啊!
與此同時,皇宮裡出了件大事,李中易的長子李繼易,居然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堂堂皇長子,居然不見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唐蜀衣得知消息後,一口悶氣憋得喘不過來,差點嚇昏了。如果是一般的小事,唐蜀衣也就第一時間喊人了,可是,若是消息傳了出去,對於李繼易將來接掌整個帝國,肯定有著不小的負面影響。
「快說,這麼個大活人,怎麼就突然不見了呢?」唐蜀衣逼問李繼易身邊的小廝,發狠道,「你們跟丟了我的狗娃,我活不成,你們也別想活。」
小廝們一個個嚇得瑟瑟發抖,然而,他們確實不知道,李繼易究竟去了哪裡?
唐蜀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趕忙去找薛太后,薛太后一聽此事,頓時就懵了。
偌大個皇宮,又有重兵把守,按照道理來說,李繼易不可能離開皇宮才是。
然而,薛太后命人把整個後院都翻遍了,也沒見著李繼易的人影,事態越發的嚴重了。
折賽花聽說此事後,不由暗暗一嘆,小聲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皇長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的嫌疑最大,洗都洗不脫。」
折禦寇恰好進宮來探望折賽花,偏偏就遇上了的這種倒霉的事情,他本想馬上告辭,卻被折賽花攔住了。
「大兄,你此時若要走,萬一李繼易有個三長兩短,小妹我身上的嫌疑,就再也洗不清了。」折賽花向來都是大事不糊塗,她這一番話,立時點醒了折禦寇。
折禦寇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顫聲道:「偏偏是我進宮來探望你的當口,李繼易卻不見了,若是有人刻意設計的,那就有大麻煩了。」
「確實很麻煩了,不過,咱們不做虧心事,有啥可怕的?」折賽花越是面臨危機,越顯得淡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