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0章 審計署?

  劉文柄被推進中軍大帳後,迎面就見李中易負手而立,正炯炯有神的盯著他。

  「臣下死罪,愧對主上的栽培知遇之恩。」劉文柄雙膝頓時軟了,猛的跪到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冷冷的瞪著劉文柄,一言不發,良久之後,這才緩緩的問啜泣的劉文柄:「養女行首的開銷不小吧?」

  劉文柄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說:「確實不是個小數目,單是脂粉錢,每月便需八十貫錢以上。」

  李中易點點頭,養外宅的女人,只要不是別人家的妻,或是強搶來的,條令里並沒有定罪的條文。

  只是,為了養外室女人,卻把髒手伸進了後勤司的儲備物資,那就是死罪了!

  「我一直想不通,尋常人家月入三貫錢,已是中等之家,足以養活一家四、五口人。你月入六十貫錢,比普通草民之家多出二十倍的餉錢,竟然還不知足?」李中易冷著臉盯在劉文柄的身上,渾身上下散發出凜冽的寒意。

  楚雄頂不住寒意,下意識的退後了半步,隨即猛然警醒,站得筆直。

  劉文柄低垂著腦袋,重重的叩了個響頭,嘆道:」臣下明知道條令重於山,卻抱著僥倖心理,以為察覺不到,以至於,今日之敗。」

  「嗯,從河池開始,你就在輜重營了。當年,我還記得很清楚,你大字不識半個,是我手把手的教你讀書習字,教你忠君愛國,教你清廉自守,可是你呢,二十五萬件蓑衣,你竟敢每件貪兩貫錢。五十萬貫吶,我就算是廣有四海,也架不住你們這幫碩鼠的侵吞……」李中易越說越來氣,恨不得一腳踢死劉文柄。

  然而,李中易終究還是忍住了動粗的念頭,踢上那麼一腳,反而會髒了他的腿。

  「主上,臣下錯了,臣下後悔莫及,還望主上給臣下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劉文柄磕頭如搗蒜,仿佛即將落水淹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的哭喊著求饒。

  「晚了,太晚了。」李中易緩緩搖了搖頭,冷冷的說,「我自河池建軍以來,所抓的碩鼠之中,就數你的膽兒最肥,可謂是肆無忌憚的撈錢了。我若是輕縱了你,如何對得住被大雨淋病的將士們?」

  「來人,將這個狗東西推出去,交軍法司明正典刑。」李中易一聲吩咐下去,一旁帶刀的李安國當即應喏,他二話不說的,就把五花大綁的劉文柄給拖出了中軍大帳。

  「主上……」楚雄眼睜睜的看著劉文柄走向死亡,心下大不忍,就想幫著說說情。

  可是,話都到了的嘴邊,楚雄卻不知從何說起,竟然噎住了。

  「楚雄,你今日替他說情,來日誰會替你說情呢?」李中易轉過身子,死死的盯著楚雄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條令大於天,哪怕是惡法,也須徹底執行,否則軍法之威何在?」

  自從河池建軍開始,李中易灌輸給部下們的基本觀念,就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條令比君上還要大。

  李中易既是這麼規定的,也是這麼以身作則的帶頭執行。說白了,哪怕他看楚雄再不順眼,頂多也就是不予以提拔了,卻不能不教而誅,更不能無故罷黜。

  制定條令,就是有的放矢,令部下們皆有章可循,有可以預期的未來。

  強悍的秦軍,執行的是二十級軍功授爵制度,殺幾個敵人,就可以分得多少田地,享有多少奴僕的伺候,這都是有明文規定的法律。

  李家軍之所以至今可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除了兵器的先進性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嚴格的條令約束之下,獲幾等功授幾類爵拿多少賞錢,皆有明文之律法。

  封建軍隊,除了吃大鍋飯或是私下裡搶掠之外,再沒有可以預期的收入,當一天兵就等於是做半天和尚,只撞小半天鍾。

  李中易親手締造的武裝到牙齒的近代軍隊——李家軍,不僅紀律嚴明,而且作風優良。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李家軍能做到這三點,歸根到底,靠就是一條:你只要捨得賣命,若僥倖不死,就可以獲得豐厚的獎賞,從此邁進人上人的幸福階層行列。

  投入必定會有風險,窮苦的草民既無錢財又無土地,只能靠豁出命去,才有可能改變他自己及整個家族的命運。

  戰亂時期,靠的是將士們的武勇和謀略。和平年代,草民若想改變命運,只能削尖腦袋,擠入科舉的獨木橋。

  此次出征,恰好是在秋闈之前,李中易在內閣之中,曾經發下豪言,得勝班師之日,再欽點狀元郎。

  如果不持續完善監督的制度,哪怕殺掉再多的劉文柄,也難以起到警示後來者的作用。

  李中易趁著有點空閒時間,把李浩東、廖山河及姚洪等人找來中軍大帳內,大家共商防微杜漸之策。

  「主上,以某家之見,後勤司既管錢又管物,還要管軍屯的土地,權勢過於大了。」廖山河不是河池一脈的出身,後勤司的軍官們大多是河池鄉軍的淵源,平日裡難免要吃一些啞巴虧。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廖山河儘管未曾挑明了說,話里隱含的意思,其實是拆分後勤司,避免一家獨大。

  姚洪見李中易向他看來,便抱拳拱手道:「主上,臣下以為,可以另組一個負責監督的新衙門,讓他們幫著盯緊了後勤司的人,迫使後勤司的某些雜種,即使有心伸出黑手,也不敢伸手。

  李中易點了點頭,既沒有當場認同姚洪的意見,也沒有拒絕他的想法,一如既往的中立傾聽。

  「爺,軍法司從來不敢仗著權勢,枉法亂搞,您看是不是……就交給小人去辦吧?」

  李浩東正想更加深入的插手後勤司的事務,便借著姚洪無意間搭好的梯子,麻溜的往上爬。

  李中易微微一笑,人都是自私的動物,李浩東掌管下的軍法司,權勢已經極大,卻依然不知足,還想把監督後勤司的大權,也攬入他自己的懷裡。

  這種場合里,楚雄本無發言權,他心裡一直惦記著,此戰過後,就把秋桐迎娶過門,難免有些走神了。

  就在楚雄分心之時,李中易冷不丁的問他:「你覺得呢?」

  楚雄嚇出一身冷汗,趕忙收拾起私心雜念,小心翼翼的說:「爺,以小人的淺見,不如就交給侍衛親牙營去辦吧?」

  李浩東立時瞪圓了兩眼,死死的盯在楚雄的身上,他做夢都沒有料到,楚雄竟然有這麼大的野心,居然想將監督後勤司的重權,一股腦的摟進懷中。

  「哦,理由呢?」李中易似笑非笑的望著楚雄,實際上,楚雄的建議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後勤司的監督大權,無論怎麼強調,都不算過分。然而,將監督大權交到哪個衙門的手裡,其中隱藏著十分微妙的制衡邏輯。

  在李家軍中,總參議司已經掌握了作戰、訓練及情報等諸多的權力,實在不宜增加更多的權勢。

  同理,軍法司如果接過了全面監督後勤司的大權,權勢膨脹的也太快了,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倒是楚雄的提議,卻是恰到好處的新觀念,由侍衛親牙營來監督後勤司,這就意味著,李中易對後勤司的掌控,又更深了一層。

  不僅如此,更妙的是,李中易可以通過侍衛們的監督業績,輕而易舉的就可以判斷出,誰是真忠,誰是實奸?

  比如說,侍衛甲,監督了三年,卻一個夠分量的碩鼠都沒抓著,這種混日子,怕得罪人的儲備人才,要之何用?

  侍衛親牙營,其實是李中易培養後備梯隊人才的場所,以便李中易就近觀察,哪些人可以被重用,哪些人其實是聰明過了頭,不堪大用?

  「爺,侍衛親牙營的軍官們,最缺的就是後勤輜重的打理經驗,單是這一條,也就足夠了。」楚雄此話一出口,帳內的眾人馬上意識到,士別三日,還真須刮目相看吶。

  「你的親牙營,管得過來麼?」李中易這一問頗有些深意,畢竟,侍衛親牙營里都是立過功的武職軍官,幾乎沒有和輜重打過交道的經驗。

  楚雄摸著腦袋,憨憨的一笑,解釋說:「正因為剛開始管不過來,才需要安排他們去管。」

  這話有些繞口,但帳內的眾人皆是絕頂聰明的明白人,大家一聽就知道,楚雄的意思是:後勤科目的欠缺,恰好是儲備軍官們的短處,必須給予高度重視。

  李浩東意識到情況不對,趕忙插話說:「主上,不是小的誇口,軍法司之中,人人皆會算帳和清庫。」

  李中易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抓老鼠的貓必須練好抓捕的真本事,這是他交給軍法司的任務。

  李浩東確實沒說瞎話,如今的軍法司里,從普通的憲兵,到高級軍法官,文化水平確實不低。

  只是,李中易一直謹守著權力制衡的基本原則,李浩東就算是舌燦蓮花,監督後勤司的大權,也只可能交給侍衛親牙營去管。

  不過,以侍衛親牙營的名義,去監督後勤司,傳出去就不怎麼好聽了。

  楚雄見李中易的目光始終盯在他的身上,他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李中易的用意。

  「爺,不如新設立一個衙門,就叫……叫作……審查營吧?」楚雄磕磕巴巴的解釋了一大堆,李中易差點笑出了聲。

  審查營?這名字真夠粗鄙的,不如就叫作審計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