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賀揚其實已經後悔了,他率軍攻進城門之後,恰好看見符三領著符家將,護著昏迷不醒的符昭信,且戰且走,一步步退向街壘工事。
符昭信一向待身邊人寬厚,他身邊的親牙和家將之中,多有忠義之輩。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符家的親將們硬是用血肉之軀,把劉賀揚擋在了街壘之前。
李家軍的戰鬥力,雖然驚人的強悍,但是,城中的街道哪怕再寬闊,也終究是有限的,繞不過去,就無法包抄進攻。
無法包抄進攻,那就只能一刀一槍砍翻眼前之敵,沒有任何僥倖的成分。
等劉賀揚指揮部下,殺盡了幾百名悍不畏死的符家將,看似掃清了障礙了,實際上丟掉的是寶貴的時間。
此時此刻,符昭信已經被符三救進了高大厚實的街壘,將僅差了一步的劉賀揚,隔絕在了堡壘之外,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不止。
傻子都知道,城門被攻破,博州肯定守不住了,朝廷禁軍的敗亡僅僅是時間問題。
然而,博州城內有八萬多敗軍,僅有的北門和西門,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放跑這麼多人!
隨著李家軍大規模的攻進城中,大股大股的敗軍都被擠壓進了各個街壘之中,他們因逃生無門,只得展開困獸之鬥。
這麼一來,就給李家軍攻城部隊的前進步伐,造成了極大的阻礙效果,劉賀揚被迫頓兵於街壘之外。
李家軍在巷戰中,每前進一步,戰士們都要付出很大的犧牲,傷亡很大。而且,越是靠近街壘,戰士們的傷亡也跟著越來越大。
當停止進攻的命令傳來之時,劉賀揚以為是李中易親自到了,他一路小跑著趕過來迎接。
誰料,李中易並沒來,而是楚雄到了。劉賀揚火了,厲聲喝道:「楚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傳主上的軍令?」
楚雄也懶得和劉賀揚多說廢話,直接亮出具有「如朕親臨」魔力的那塊腰牌,劉賀揚驗過真偽後,頓時不敢吱聲了。
「劉都使,您擋著路了,麻煩讓一讓。」楚雄沒有當面指責劉賀揚的貪功冒進,他也沒資格這麼做。
但是,漢語的博大精深,就在於看似很普通的話,用不同的語調或是神態說出來,善意或是嘲諷迥然不同。
劉賀揚頓時臊得滿面通紅,默默的退到路邊,給楚雄身後的炮兵隊伍讓出了通路。尼瑪,誰都不怪,就怪他搶功心切,
李家軍中的明規則或是暗規則,從沒有不以勝敗論英雄的狗屁邏輯,打敗仗,是絕對可恥的行徑。
條令上寫得很清楚,勝了加官晉爵,敗了軍法伺候,無人可以例外。
答案其實很簡單,李中易以重賞厚祿養軍,既凝聚了軍心和士氣,又給自己製造了極大的財政壓力。
如今的李家軍,只要是陣亡的將士超過了兩萬人,平盧系統的財政馬上崩潰,連撫恤金都發不起。
攻擊受挫的將軍,不值得尊敬!打了敗仗的將軍,受到軍法的嚴懲,更不值得同情!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叢林法則,進化論的優勝劣汰,這才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客觀規律!
打了敗仗,給國家或是團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非但不追究戰敗責任,反而被鼓吹為戰鬥英雄,那其實是違反客觀規律的反智行徑。
經過李永堂的實地測量,街壘之前的城內主街上,最多只能容納五門六磅炮一字排開,然而,那會讓炮手們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了,更別提瞄準裝藥發射了。
在李永堂的指揮下,帶進城裡的幾十門6磅炮,被分為三個部分。其中的一部分,被抬上已經攻占的南面城牆,協助進攻部隊,爭取用霰彈將擠著一團的朝廷敗軍,儘快趕下城牆去,然後從側面呼應主攻方向。
街壘正面的兩百米開外,依次排開了十門6磅炮,每兩門炮一排,一共五排。
炮營所屬的工兵們,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正在揮汗如雨的拆除街道兩側的民宅院牆。
沒辦法,主街道實在是太窄了,單靠一排兩門6磅炮,發射的火力密度,根本達不到破壘的要求。
李永堂因地制宜的採取變通的方法,只要將民宅的院牆拆掉,前面的火炮發射之後,便可以拖入主街側面的民宅之中重新上藥包裝彈。
這麼幹的好處異常明顯,雖然耽誤了一點時間,卻也達到了五段擊的轟擊效果。
再說了,街道狹窄,固然限制了炮兵陣地的橫向展開,卻也使炮兵的瞄準射擊,比在野外更容易、更精確。
上帝是公平的,必定會讓你有得有失,就看你怎麼克服困難,發揮所長了!
大約一刻鐘後,炮兵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李永堂毫不含糊的下令:「兩炮一組,間隔三十個呼吸發射,發炮完畢,馬上將火炮拖入側面的民宅內,裝藥裝彈,都聽清楚了麼?」
「喏……」
「轟……」
「轟……」
當6磅炮再次發出怒吼聲之時,街壘的戰鬥,其實已經可以宣告勝利了!
街壘的厚度,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比夯土包青磚的城牆更厚,充其量也就是城牆的十分之一的厚度罷了。
6磅炮,除非是集中射擊某一個點,不然的話,很難轟開厚達十多丈的城牆。
但是,5斤鐵彈丸的6磅炮,近距離的轟垮街壘,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是一輪速射而已,街壘的大門,就已經被轟塌了!
楚雄死死的盯著有些發愣的劉賀揚,劉賀揚豁然猛醒,炮兵兄弟們既然打開了進攻的主通,步軍兄弟們不衝上去搶占陣地,難道要待在原地等待開飯麼?
「吹號,衝鋒!」劉賀揚拔出戰刀,第一時間就沖了出去,他身邊的親牙們擔心主將有失,趕緊跟了上去。
「滴滴噠滴噠……」攻勢一度受挫,正憋著悶氣的步軍將士們,如同潮水一般,迅速的漫過了街壘,殺向城內的縱深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