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贖這罪過

  來人一襲青衣,身披黑色斗篷,這般古怪的打扮定不是府中的下人,陳伯遠方才滋生出的慌亂越來越甚,直至此人走到身前,他都無法斷定此人是何人。

  「你,你們到底……」陳伯遠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來人封住了嘴巴,下一刻此人掀開寬鬆的斗篷帽子,露出俊秀的眉眼,陳伯遠驚異地發現,他並不識得此人。

  看這人的年紀與自己差不多,藏在斗篷下的身體看上去有些纖細,眼神冰涼涼地落到他身上,似在看著蹦上岸的魚,這人竟敢在夜間潛入鎮北侯府!

  「唔,唔,唔……」陳伯遠的掙扎在來人看來有些不自量力,這人將手指放在嘴邊,輕聲說道:「你莫要慌張,府里上下都被藥翻了,明個起來恐怕都不記事了。」

  畢竟陳伯遠是中途從外面回來,府里的下人不多,倒是相當省事,這聲音,陳伯遠聽得分明,突然瞪大了雙眼:「唔!」

  這聲音他聽得耳熟,分明就是蕭令瑤的聲音,他如何不記得這冷漠中帶有幾分孤傲的語氣,這張臉雖是陌生,這聲音卻是化成灰都能識得!

  蕭令瑤,是據說葬身河底,屍骨都未尋到,只能衣冠下葬的蕭令瑤!

  「我今日特意沒有服藥,看來世子爺對我的聲音這般熟悉,真是了不起。」來人微微一笑,嘴角挑了起來:「侯府易闖,看來世子爺對自己的處境沒有數?」

  這人將身子朝前傾了傾,這張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臉讓陳伯遠硬擠出一個聲音:「蕭……」

  「是我。」蕭令瑤嘴角的笑意越發濃郁:「世子今日遭難,我特來探望,世子爺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如初,陛下的心實在是太狠了,既要不了你的命,便這般折磨你。」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血濃於水,畢竟大皇子的命可是喪在你們鎮北侯府手上。」蕭令瑤輕聲細語,與以往那嬌縱的公主模樣大不相同,但眉宇間的冷靜之色才讓陳伯遠心慌!

  當一個人如此閒然自得若不是過度自信便是真的將一切盡掌握在手中,最可怖的是她竟是連他說話的機會也不給,蕭令瑤嘆了口氣:「我恨的人不少,但討厭的人卻不多。」

  「世子憑著自己的本事在我這裡占得一席之地,足以撐得住噁心二字。」蕭令瑤一想到初入宮時的情景,還有死在陳天嘯手中的前朝之人,心口微微裂開:「今日是你父親還債。」

  陳伯遠要是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處於何種境地就蠢了:「嗚!」

  「有些事你可能不懂,但你無需懂,只需要納命就好了。」蕭令瑤回頭:「進來吧。」

  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走進來,嬉皮笑臉地看著床塌上的陳世子,喲了一聲:「老子是個有福氣的,治過太師,如今還有機會藥世子,這輩子夠吹牛了。」

  進來的人正是毒醫洛凡塵,聽他如此講,蕭令瑤笑著說道:「醫是醫過,不過先生醫過的人也死了不是,繞了一個大彎子也不過如此,今天來個狠的吧。」

  「放心吧。」洛凡塵從懷裡拿出一包藥粉,盯著陳伯遠的小腿,扯開包紮的布,將藥粉傾倒下去,那藥粉一下去便化成了白沫,滋滋地往皮肉里鑽!

  陳伯遠原本就痛,只是這痛與剛才的又有不同,是有尖利的東西往骨頭裡鑽,銼骨之痛!

  蕭令瑤這張陌生的臉在他面前打轉,他不敢置信,原本已經死了的人怎麼會再度出現,這張臉與原來的那張臉自是不同,且是男裝打扮,可他認得她的聲音!

  她不也默認了嗎?她要置他於死地,她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這男人不曉得往他傷口上灑了什麼藥,夜太寂靜,他都能清楚地聽到那東西滲進去的滋滋聲,他的意識越來越淡,蕭令瑤湊到他耳邊道:「你死了,你猜這筆帳算在誰頭上?」

  陳伯遠不多的意識讓他陡然清醒,這賤人!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陳伯遠喉嚨里發出一陣嗚鳴聲,用力地睜開雙眼,透過這張幾乎毫無脂粉氣的臉,終於成功地看到另外一張美艷無雙的面孔。

  是她啊,第一次在後宮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能從她的眼底看到野草一般的野蠻生長力。

  他是不爽快的,他出生時父親地位超絕,除去蕭令昭外,他是陳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他不喜歡那比自己還要幼小的小姑娘眼裡的生機,萌生了扼殺的意圖。

  故意羞辱她,看著她強忍眼淚,或是攻擊她身份不明的母親,看著她憤怒失去分寸。

  可惜啊,沒等他馴服那個小姑娘,就因為元帝的防備,他就跟隨父親去了北關,一別多年,再度見到當年的小公主,她卻不再是任他欺辱的女童了。

  敢當面刺他,將他送的禮物扔進當鋪,帶著她的駙馬一唱一和地以牙還牙,果然,當初那野巒的生長力終究是開了花,結了果。

  他本想著這齣遊戲還會繼續,在父親奪得這天下,她不過是亡國公主,還不任由他拿捏

  未料還未成全夙願,她便死了。

  如今,死而復生的她以另外一種面貌站在他面前,似將其秘密昭告於他,陳伯遠的身體抽搐著,這是多驚人的秘密,知曉的人有多少?他竟是知道了!

  她又站在他面前,只是這一次是來索命!

  「一百三十七人。」蕭令瑤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其中婦人三十九人,男童十九人,女童二十三人!均死於你父親陳天嘯刀下,今朝,你且替你父親贖這罪過!」

  「剩下的,我自會向他討。」她看著他的眼神明亮至極,卻是迸著無限的恨意。

  陳伯遠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她這滔滔的恨意來自何處,只是憤怒她看他的眼神從未變過!

  只是這一瞬的憤怒終是化為烏有,他抽搐了幾下,手指無意識地顫動著,在喉嚨里發出幾聲毫無意義的嗚鳴後,腳一蹬,雙眼死死地盯著蕭令瑤,眼中的光芒未散去,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