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只有一條路

  這種古怪的感覺等他進了坤寧宮時更是有增無減,往常見到他就會激動萬分的皇后在瞧見他的瞬間,眼底冰冷,臉上沒有半分笑意。

  洪公公裝模作樣地施完禮後笑著說了元帝的口諭:「陛下說了,國丈以後難入宮,此番機會定不能浪費,還請娘娘與國丈好好相聚。」

  「多謝陛下隆恩。」皇后面無表情地說完,看著自家父親一臉的悵然,這些時日下來,她憔悴了不少,蕭令昭進入吏部後的走向不如預期,她眼底充滿了疲憊。

  在陳慈到來以前,她並不知曉朝堂之上發生了何事,只是曉得這次金榜的狀元是位寒門學子,她聽聞後嘴角耷拉下去,只覺得好笑。

  洪公公離開後,父女倆各懷心思,陳慈並未留意瓊安姑姑替他斟茶時顫抖的手。

  瓊安姑姑雖知道得不比皇后多,但在她出賣陳家兩位老祖宗後,再見到這般神情落魄的老太爺,多少能猜到幾分,是以她立刻退到皇后身邊,儼然將皇后當成盾牌。

  「父親為何會進宮?可是朝堂之上有何變化?」

  如今的她不再有從前的耳目,那些皆被斬斷,她得到的消息都是陛下過濾後傳進坤寧宮。

  「陳家將要退出朝堂,宗族子弟還在朝中任職的今日請辭,陛下已允,以後朝堂之上再無陳家位置。」陳慈提到此,也顧不得去想為何會泄密,垂頭道:「你與昭兒好自為之。」

  她再沒有娘家的支撐啊,陳皇后只是在腦子裡閃過這個短促的念頭後就自嘲地笑了。

  自從知曉父親在暗地裡找金礦,想要玩那甚黃雀在後,她就曉得幾年前就失去了依靠。

  陳慈的話不過是提醒她與蕭令昭已是陳家廢棋,如今倒好,滿盤皆輸,無論是她,還是昭兒,又或是陳家,輸得一敗塗地。

  縱然她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儲君之位與昭兒再無關聯!

  陳家上下集體請辭的消息不如陳慈預料得那般在皇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甚至在女兒臉上看出了一絲釋然之色,還有一抹快意,他心下道是這半幽禁的生活磨去了她所有銳氣。

  「既是如此,陳家就抱著產業這般苟活下去吧,總好過栽了身家性命,不過是做不了官嘛,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嬸嬸他們要失望了,再也不是官夫人。」

  富足的平民百姓之妻哪有官夫人來得威武,不說以後再不可能參加那些宴席,就連子女說親也要遭受連累,定了親的,人家還得思量一番要不要退掉。

  至於已經嫁出去的,那就沒辦法了,以後的日子能不能好過全看夫家的良心。

  若是以前低調做人,還能博得婆家歡欣的尚有幾分餘地,若是仗著陳家的勢眼高於頂,不把婆家眾人放在眼底的,那就只能自行咽下釀的苦果。

  這些啊,都與她無關了。

  這皇后的殼套在這裡,她掙脫不得,不過是給那個女人生的賤種抬身份的工具,鳳印沒有了,手下的人被打發,陳家現在也沒了,就算在,也有自己的算盤不是。

  陳皇后覺得自己從未活得這般通透過,看著父親的眼神比剛才還要凌厲:「既是集體請辭,那便做得大方一點,父親還是要交代一聲下去,別在外面苦大仇深的。」

  這算是她給陳家最後的建言了,無論外面如何議論陳家這番瘋狂舉動,陳家只能笑謝皇帝隆恩,這純屬自願行為,無人逼迫,撐住了,以後在隋城還能有一席之地。

  當然了,這一切是她還在皇后位置上的前提下。

  若是她連這虛的坤寧宮之主都呆不住的話,陳家只會比現在更慘。

  陳皇后突然想到,若是當時她已閉眼,在黃泉下興許會笑看陳家倒霉淪落,曾經她抱以希望的母家如今已淪為仇人般的存在,她嘴角帶出一絲嘲諷的笑:「父親可能做到?」

  陳慈的眼皮子跳了好幾下,光是讓他們辭去官職就鬧翻了天,他們最終一個個伏下頭,不過是因為比起官職,被砍頭或流放更可怕!

  可要讓這群心懷憤懣的人還要在外面笑著虛以委蛇,感謝皇恩,難矣。

  陳慈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胸悶氣短,匆忙喝下手中的茶,再無在坤寧宮停留的打算,道聲「娘娘思慮周全」便匆忙離去,也不知道是應了還是沒應。

  瓊安姑姑目睹老太爺離開,心中直呼輕快,現在看來,陳慈並不知曉是因為她告密才落得這般下場:「娘娘可是痛快了?」

  「痛快?」陳皇后悽然一笑:「我們又好到哪裡去,看完了他們的下場,接下來該是我們了吧,瓊安,你說,本宮這一生到底在較什麼勁。」

  「娘娘……」

  「本宮為太子妃時就知道這只是他與陳家的交易,可後來知曉他有心上人,還讓那人珠胎暗結,本宮只覺得不堪忍受,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惜啊,那賤人命大不說,還生了。」

  「娘娘放寬心,公主就算再受寵,也不過是公主,是女兒身,註定掀不起大風浪,」瓊安說著安慰的話,心裡也知道雍王是徹底沒戲了。

  「瓊安你莫怕,你在本宮最難的時候幫了本宮一把,這恩情必不相忘,只要本宮還在這位置上一天,就能護你一天周全。」

  瓊安心底其實有個念頭,想要跪求皇后放她出宮,只是此念一起她便知不妥,她若出了宮,必定是死路一條,皇后不會放過她,陳家亦是如此。

  她知曉皇后太多事,也知曉陳家太多事!

  瓊安掩去眼底的不安,垂下頭去:「娘娘,雍王需得保命要緊,不宜再有其它動作了。」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陳皇后的身子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看著這諾大的坤寧宮,以往宮妃們前來請安時,這裡是何等地熱鬧,不管她們是虛情還是假意,起碼這裡有著表面的繁華。

  如今她們只往貴妃那裡走,鳳印在哪,她們的忠心便在哪。

  陳家如今徹底退出朝堂,她雖有大仇得報的感覺,但也曉得——從此孤苦無依,她與蕭令昭唯有像瓊安姑姑說的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活下去,其餘事,不該想,也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