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真不是個肥差

  白北堂這一瞬間似打開了心竅,太久了,他跟在唐相身後太久,習慣性地唯唐相馬首是瞻,這份習慣滲進了他的骨子裡,奴才,是了,他在唐相面前有著根深蒂固的奴性。

  秦佐懷看著白北堂的臉色在瞬間變化無窮,兩人眼神對上的一刻,白北堂越發懊惱。

  身為唐相的女婿,這秦佐懷都敢斷舍,他卻仍在踟躕不前,如今他才是春闈主考官!

  此時,那禮部侍郎田啟誠笑著說道:「怪不得太傅大人能同時教導四位皇子,見識果真不一般,下官以為太傅大人所說極是,這名單還需再進一步方可。」

  徐桐若有所思地看著秦佐懷,心中已篤定這位已經打定主意要與唐家做切割,剛才所言倒也並非沒有道理,如今這天下是姓蕭,可不是姓唐。

  同樣是相爺,那還有一位右相宋洛在呢,徐桐清了清嗓子:「秦太傅所言極是,如今我等踟躕不前,陛下已經等得不耐,若是看到這份名單,龍顏大怒也未定。」

  白北堂與徐桐身為主考官,兩人說話的份量自是大過他們這仨位副主考,那禮部侍郎田啟誠一直未有發言,剛才附和一番,此時又嘆了一口氣:「下官倒是認同太傅大人所言。」

  得罪一分與得罪十分焉有區別?

  五人在此時突然打個寒蟬,唐相橫行朝堂多年,其威懾力早已刻入骨,縱然白北堂如今已未像從前般遵從,但內心跟從與懼怕的意味卻是深入骨髓!

  他們同為主考官與副主考,此時卻過多擔憂唐相的反應,竟是忽略了元帝,若是被陛下知曉,恐會受到遷怒,難怪得陛下要步步打壓唐相。

  他們身居高位尚且如此,何提下面的官員?

  一時間,五人不約而同地倒抽口氣,再看面前的名單,心底各有起伏。

  若說其中最堅定的莫過於秦佐懷,元帝並未因為東宮無主就讓他失了臉面,反手就讓他教導四位皇子,讓原本打算看他笑話的人大感意外。

  這份恩賜中有幾分是因為他也算是皇室的親家,又有幾分別的意味,秦佐懷已經不多想。

  如今他承著誰的情,便要還回去,否則這承來的恩賜說收就能收走。

  唐景看著眼前這名單,終說道:「不如我五人皆再擬一份十八人的名單,再行商議,那番舊人也該給新人騰點歷練的機會,想必聖上也想看到更多人能擔大任。」

  無人反對,那便如此,白北堂順手將方才那份名單撕毀,心頭的大石也在傾刻間落下。

  待晚間白北堂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白府,接過管家送上來的參茶一飲而盡,便聽說白連州在書房候了他許久,想到這辦事總是不上不下的嫡長子,白北堂心頭煩悶。

  待進書房,見白連州正靠在書房的小榻上打盹,頓時恨鐵不成鋼,拿起桌案上的一本書便扔過去,白連州莫名挨了一記,忙睜開眼,見到是父親,趕緊擦去嘴角的口水。

  「父親回來了。」白連州忙下了榻,睡得太沉,雙腿微軟,身子骨便是微微一頓。

  見到父親眼底的慍怒,他暗呼不妙,自從父親擔任主考官以來,僅為那試題便操碎了心,疲憊之下脾氣也見長,他忙說道:「兒子要告訴父親一個好消息——那左平道鬆口了。」

  「哦?」白北堂心裡的火騰地下去一些,反問道:「你與他挑明了?」

  「兒子倒不想這麼快,這左家素來不陰不陽地讓人看不透,可這位左大人不一般,步步緊逼,且那敏銳力非凡,兒子才開了一個頭,他就猜到我們白家意欲何為。」

  白連州又說道:「他還說,此番就算能查到什麼,也趕不及在春闈前幫上白家,我們算得好,但此番不會成事,況且陳年舊案,線索極少。」

  「他倒是個實誠的,不過我此番也並非要趕在春闈間就拿住恩師的把柄。」白北堂的眸孔泛著精明的光:「他若肯幫手,最好不過,你莫忘記,這左平道如今可是聖上的刀。」

  白北堂抬起手來,以手作刃,白連州此前還不明白左平道的態度變化,此刻,恍然了!

  「今日那秦太傅突然發聲,居然慫恿為父將那同考官名單徹底推倒,全部啟用新人,回來的路上為父想了一遭,也有些頓悟,秦太傅如今可不一般了。」

  白連州剛悟過來一件事,這又來一件,哪裡反應得過來,站在邊上喏喏地不敢說話。

  「他現在帶教四位皇子,比起以前只做太子老師可要風光不少,這是陛下給他的顏面,不管是不是看在駙馬和公主的份上,陛下這是要讓他與唐相離心呀。」

  「這秦佐懷也是個狠的,此番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與唐家劃開界限以自保了,提議全用新人,以前唐相提拔的同考官一律不用,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

  「也只虧得他是個副主考,若他是主考,今日之事恐是早就定了。」白北堂看兒子在一邊呆呆傻傻,剛熄下去的火突然竄上來,一巴掌拍到桌案上!

  白連州嚇了一跳,不懂父親怎麼又上了脾氣。

  白北堂只是這時候才悟過來!

  好他個奸猾的秦佐懷,他要向陛下表忠心,卻把身為主考官的他拱到最前面,他現在真是左右不是人,還有那徐桐,現在想想,陛下提拔他上來本就有所思。

  徐桐與那宋家父子一般,不站隊,不結營,哪裡像他,左右翻面都要被油煎,都難熬!

  還有那田啟誠和唐景,就跟縮起來的鵪鶉一樣,反正上面有兩位主考官頂著,他倆只要從眾便好,如今五人倒是有一樁事還能讓力往一塊使,那便是保證春闈無憂。

  若春闈有閃失,他五人頭上烏紗帽難保!

  猶記得元帝登基不久的首次科考,便發生過一起仕族抱團的科舉舞弊案,那一次,各主考官利用私權將五十餘名仕族子弟送入殿試。

  彼時尚未採用謄錄製,閱卷時以字跡認出予以評級,這五十餘名仕族子弟皆是平時不務正業之流,卻齊齊進了殿試,且因這些考子出自仕族,終引發其他地方考子不滿。

  當年那事鬧得有多慘烈,白北堂至今仍記憶猶深, 這春闈主考官的活,真不是個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