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師匍匐在地上,膽顫心驚地說道:「有人請小的畫下府上女眷及外室的容貌,要做何用小的也不知,小的只是收了五十兩銀子罷了。」
「左府小的進不來,只能在附近伺機尋找機會,近日方才畫得三幅,進展極慢,本想跟著大人去外宅,想著大人離去時,那美人必定出來相送,小的多瞧幾眼就能繪下來。」
左平道聽得心頭火起,這不知所謂的畫師將他的女人們悉數畫下來,意欲何為?
「既是繪了幾幅,畫在何處?」
這畫師哪敢隱瞞,忙交代了住處,左平道立馬著人去取來,一共四幅,三幅已經成像,還有一幅正是那綠嫵,已經完成大半,有清晰的容貌。
左平道將畫像一一攤開放在面前審視著,看著看著,心頭怒火越來越盛,這些畫像上的女子無不擁有一雙媚意動人的雙眼,只是無那人那般靈動。
縱是有幾分相似,也不過是相似,要說神韻,無人能及!
這其中最相似的也不過是紅羽樓出身的綠蕪,若不是看她是個清倌,他也不會動了那方面的心思,另三位則是他府上的通房,不過是他的玩意兒。
只是,這幾幅畫擺在一起,那一雙雙眼睛無不提醒著他,這些女人因何存在。
左平道心下不悅,若這些畫送到他人手中,恐怕會做出文章,熟悉她的人必定會發現這畫上的人都與她神似,尤其這一雙雙眼睛。
他手指輕輕地撫過畫作,難怪要請這名畫師,他定是記憶力非凡,只是遠觀就抓住了神魂,將眼睛描得格外入神,雖不說是下筆如有神,畫功的確不錯。
「到底是何人請你?」左平道不得不深思這其中是否有貓膩,他身在大理寺,懼的人眾,恨的人也眾,此事若牽連到她,他微眯起眼,躁!
這畫師哪知道那人是何許人也,他科考未進,年紀漸長,也冷了那顆心,以作畫為生。
他作畫速度快,復原度高,想成為大家不可能,只能迎合權貴替人繪像,這五十兩銀子於他來說不是小數目,畢竟他非大家,畫作沒有藝術價值。
鬼曉得會招來這活閻羅,他忙將那人的長相等信息一五一十地招來。
此事甚至無需調查,左平道只在腦海里大略地一過,就知曉那為何人——白連州的貼身小廝,想到此前那白連州三番兩次地示好、拉攏,左平道嘴角繃緊。
這是白家又想到了新點子,準備迎合他的口味送美人了,他頓時嗤笑一聲。
白家那對父子可不是省油的燈,白北堂如今身為副相,又頂替唐相成了今年春闈的主考官,野心正被陛下一點點地滋養成盛,如今令白連州拉攏於他,其心不正。
大理寺手上擁有最多的便是朝堂的陰暗面,白家雖姓白,這心思卻是黑,左平道笑了。
這畫師如實招來以後,忙叩頭道:「小的真無他意,僅是拿錢辦事,只為作畫,還望左大人明察秋毫,小的沒有唐突之意。」
左平道一擺手,那家丁就知道如何行事,此等事交給府衙便是,左府押過去的人自省得。
柴房沒了那求饒聲,左平道揮退他人,看著這幾副畫像,看著看著,眼底暴濺躁意!
皇后被冷落,太子被廢,蕭令瑤渾然不懼怕她非皇后親生的事情曝光,明擺著不懼怕他的威脅,她要尋生母,卻不信他,這是要與他劃清界限,不沾惹才好。
看著這些畫像,他便想,若是這些畫像送到白家,白家父子看到能不能識出上面的皆應是一人,都是一人的影子?
他們要送美人,能送到他的心頭好,長得再像,也不是她。
左平道的太陽穴隱隱作痛,近日那駙馬爺出盡了風頭,唯利是圖是他,享盡稱譽也是他!
那什麼佛跳牆,借了陛下的光大賣特賣,一群人瘋了一般去捧場,心甘情願地奉上白銀。
這邊瘋狂賺著權貴富商的銀兩,那邊廂則充作好人,將名下二十七處宅院改成客舍,如今幾乎是倒貼銀子補貼寒門學子,在外人看來這是仁慈之舉,孰不知他秦風豈是常人。
若是常人,如何能在幾年間將名下商號做成那般規模,如何能在太傅父子倆的眼皮子底下學醫經商,他這個庶子擁有那般多的商號,還能不為人所察?
他那些新奇的想法雖是與常人格格不入,卻總能博到好處,且又快又准。
此人不知道哪來的奇思妙想,且說研究出的那些新物件就讓人聞所未聞,左平道私下調查一番,竟發現果真是他本人所制,並無旁人指點。
此人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所知的一面,是否就是因為這般,她才與他感情越發深厚?
左平道突然將那四幅畫捲起來,快速地走到油燈前,迅速點燃,看著火舌將畫作慢慢吞噬化為黑灰,那共同相似的眼睛融入火中,終不復見。
他低下頭將黑灰踩在腳底,突然快步走出去,對候在外面的隨身小廝說道:「替我跑一趟辦件事,辦好了,有賞。」
隋城的夜並不漫長,天蒙蒙亮之時,紅羽樓方才歸於沉寂。
又一夜過去,春娘正核算著昨夜的營收,手指在算盤上劃來撥去,臉上帶著快意的笑容。
忽一名丫鬟走過來,附在她耳邊一番低語,春娘的眉頭低鎖:「此時?」
「便是此刻,人就在後門候著呢,奴婢請她進來她又不肯,非要您出去見她。」這丫鬟對來訪者頗是不滿:「也不想想自個就是從這裡出去的,如今請她進來倒嫌辱沒了她!」
春娘混跡紅塵這些年,牛鬼蛇神見得多了,但像這般作派的,她也不喜。
不過,想到那人現在的身份,她還是起了身:「我且下去見見。」
紅羽樓的後門除了進出貨物外,鮮少用到,春娘走出去時,就看到那戴著帷帽的女子。
長長的紗幔落下,藏住底下那張嬌艷的面龐,就看見不到臉,春娘也認得出來——此人正是被大理寺卿買走做了外室的綠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