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想了

  時洛做了一整夜的夢,又在夢裡哭了一整夜,方才還起床吐了一陣,整個人的心理狀態非常糟糕。

  大抵是從小就被護得太好,心高氣傲過頭,很多小煩惱都沒法承受,更何況是被唐其深拒絕。

  這幾乎摧毀了她長久以來的所有自信,覺得沒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是個笑話。

  過去她要是聽到唐其深說喜歡不聽話的,她一定非常主動且歡喜地代入自己,然而美滋滋地不斷腦補,而如今,她連那份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自信都沒有了。

  唐其深喜歡誰都不可能會是她了。

  而她再喜歡他,也不可能做到嫁給一個不喜歡自己,拒絕過自己的人,一輩子守在偌大的空房裡,眼睜睜看著他在外疼惜他的小情人。

  非要說起來,她眼下的這個年齡,說到婚姻,還非常遙遠,然而這件事其實在她的幻想里早早就存在過,並且一直存在。

  她們這種家庭長大的孩子,圈子裡的人非富即貴,她從小見慣了大人們的苦心經營卻因為實在沒有感情而屢出破綻的塑料婚姻,不少表面光鮮亮麗的貴婦人們在外張揚肆意,實則背地裡忍耐著丈夫的冷落,對登門造次的小三小四們也視若無睹,酒桌買醉,牌桌消愁,空虛寂寥的日子遙遙無盡頭。

  沒有甜心蜜意,徒剩心灰意冷。

  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和唐其深一定不會是這樣。

  她自幼沒了母親,爸爸又忙,很少有時間能陪她,她潛意識裡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因而成天厚著臉皮往唐家躥。

  後來意識到喜歡唐其深,還感嘆過自己運氣不凡,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從小一起長大,所有的人生都能一同參與。

  那時候她想,只要一畢業,法定年齡一到,她就要嫁給他,每天在他的懷中醒來,還有可能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是被他親親吻吻折騰醒的,而後害羞又嬌嗔地罵兩句,乖乖坐起身替他打一個亂七八糟的領帶,目送他去上班之後,再睡個美美的回籠覺。

  偶爾可以和唐媽媽一起切磋切磋廚藝,她倆估計半斤八兩,湊到一塊研究也挺有意思。

  等到唐其深下班回家,攢滿一天的思念,帶著狗狗一起衝到家門外的小院子裡要他親親抱抱,逼他喝自己煮的黑暗料理,飯後一起洗碗,算了,洗碗的事最好還是由唐其深一個人來。

  晚上出門散散步,抑或是逛逛街,而後回到家窩在他懷中看看電影,再做點羞羞的事。

  也許很快就會有運氣爆棚的小崽子降臨到她嬌氣的小肚子裡,他們會有共同的孩子,最好像她之前看的小說里一樣,是一男一女哥哥妹妹兩個小朋友,當然,唐其深最愛的還得是她!

  只是到最後,幻想終究是幻想,還是個破滅的幻想,她有自己的驕傲,絕對絕對不會容許小孩子出現父母貌合神離的家庭。

  時洛略過他,徑直往床邊走,而後鑽進被窩裡,雙手將被子一把拉到頭頂,把整個人遮蓋得嚴嚴實實,全身心的抗拒和疏離。

  「我很累很累了,你出去……」她這話說得有氣無力,似乎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

  這麼久以來,他躲她追,再然後是被拒絕,時洛從來沒覺得這麼累過。

  唐其深站在她床頭良久,眸光深諳挪不開眼,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片刻後,他輕聲開口:「從來沒有不喜歡你,因為你還小,怕你不願意,覺得奇怪,就沒和你說過,想過很多次你以後嫁給我會是什麼樣子,也一直在期待。」

  「我以後哪怕嫁給六十歲的老頭都不會嫁給你的,你放心好了。」

  **

  期末考試在即,高二年段各個神經緊繃,為即將到來的高三做最充分的準備。

  唐其深拒絕了校長推選保送國外高校名額,校長痛心之餘,也是個有氣節的,非最優不推送,名額直接作廢。

  校長找他做思想工作的時候,隨口了句原因,沒成想唐其深居然直接坦言:「小女朋友年紀不大,玩心也重,跟著去國外久住不容易適應。」

  校長揚揚眉,也是個八卦的主,臉上似笑非笑的,拿過一旁的搪瓷杯喝了兩口茶:「害,我前些天也去學校那什麼論壇里看過,居然沒什麼學生罵我,我這個校長當得,還沒你有排面,你的那些事,網上好多個版本,我也都看了,哪個是真的?」

  唐其深:「……」

  校長見他沒說話,又繼續自言自語:「喜歡從小帶大的那個吧?」

  「嘖,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真是弄不懂了,不過那個看起來確實不聽話不好管,帶出國去能把你折騰死。」

  「行吧,不去就不去,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不過大學你總歸是要上的,衡大可以考慮的,就在衡市,你去讀大一了,還能經常來看她,衡大好啊,在咱們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過兩天就有個自招考試,政策特殊,一般來說是面向高三的,但是如果你能考得過,也不是不能去考,考完連高考都不用準備了,空一年出來,還能追追小姑娘,我可知道,你應該還沒追上呢吧?」

  「……」唐其深點點頭,向校長道了聲謝。

  「行了,雖然你也沒有多少準備時間了,不過以你的水平,估計得考出個滿分,沒什麼懸念的事,閒下來把人追上了,可以帶一帶她的成績,輔導輔導,那小姑娘我也知道,成績不差,你努努力,幫忙把分給提高點,給三中再爭點面子,也算是當作我作廢名額的補償了。」

  非要說起來,校長自己也明白,以唐其深的實力和背景,無論是靠成績還是靠家裡關係,想要出去都不難,出去不是唯一的路,甚至不是最好的路,他是個有想法有主見不受控制的學生,這麼多年來也就遇上這麼一個,別無他法也就不作強求。

  然而哪怕在校長面前那麼篤定地提了時洛,唐其深心裡其實依舊沒底,時洛這趟不像以往的小打小鬧,他哄一哄寵一寵就能把人追回來,她是他可控生命里唯一的意外,很多事情他拿捏不准。

  準備自招考試其實不算難,只是同班同學發現,一向專心刷題的大佬這兩天總是心不在焉,表情冷到極點,失魂落魄的。

  傍晚的時候度昂偷偷摸摸地壯著膽溜到他跟前,拿著手機煞有其事地湊近唐其深:「深哥,給你看個東西,先說好啊,別生氣。」他剛把視頻點出來,就看見唐其深盯著手上那支鋼筆出神,隨口問了句,「這什麼破筆?都摔掉漆了,深哥你不至於吧,哥們我替你扔了,咱弄支新的。」

  他剛想上手,唐其深便一個冷冷地眼神掃過來:「時洛送的,自己掙錢買的。」

  「臥槽,她還能掙錢了?怎麼掙?直播教大家如何一分鐘之內刷爆你的卡嗎,哦,也不對,你的卡刷不爆……」他說著,突然反應過來什麼,「臥槽,是這個是這個,我說呢,她沒事幹這個幹嘛……」

  度昂邊說,邊把方才要給唐其深看的視頻拿到他面前:「看看你家小公主,太慘了我去,這該多疼啊,我聽說這玩偶頭套裡邊全是鋼管,拍都不能用手拍,更何況這哪來的王八犢子還把她頭套給打掉了。」

  唐其深心中一緊,一把接過來,而後眉頭意料之中地皺了起來,視頻裡頭,正是當時時洛被人陳倩瑤她們嘲笑欺負的樣子。

  度昂咂咂嘴,有些心疼,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怎麼說,他心裡都還是偏向她的:「深哥,你看看人家嬌生慣養一小公主,為了給你買支筆,讓人給這麼欺負,這女的聽說是她室友,關係特別不好的那種,邊上那個還是你……咳,她情敵,她能抹得下面子,穿著這丑玩偶給這倆跳舞,該多委屈啊,那玩偶還特沉,後邊那幾下子,估計身上都該有傷了……」

  唐其深後槽牙緊咬,想到那天她手腳上的淤青,還有太陽穴的三道血痕,眸光深諳,臉上難得生了一股狠意。

  度昂看著暗道,那個動手的什麼傻逼室友,估計是得涼了。

  時洛請了個長假,接連幾天沒去學校。

  老師們知道她家庭條件優越,即使不上學,以後也同樣衣食無憂,活在大多數人的終點線,因而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問,只有班主任謝光輝心裡總是放心不下。

  在他眼裡,時洛雖然脾氣嬌了點,上課膽子大喜歡逗逗他,給他起各種各樣的外號,但是活潑可愛,他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小丫頭,也真真切切地把她當作尋常學生看待,花了不少的心思替她謀好出路。

  冷不丁幾天都沒在班裡看到她,難免有些操心。

  正巧在樓梯口轉角處碰上唐其深,謝光輝趕忙逮住人問:「小唐啊,你們家那個時洛怎麼請假這麼多天啊,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不能貪玩,得讓她好好回來上課。」

  唐其深若有所思,見謝光輝操心,索性直接說:「讓隔壁班的給欺負了,這幾天都在家躲著。」

  謝光輝一聽,護犢子的脾氣上來了,嚷著要去討說法。

  唐其深見狀把人先安撫下來,而後巧妙地暗示,過兩天大概會需要他的幫助,謝光輝表示這犢子一定護到底。

  唐其深說了句謝謝,轉頭要走,謝光輝趕忙把人喊停下來,突然換了個清奇的角度說:「我們小洛洛不比你們那高二的什么女生強?你這個同學,成績不賴,眼光倒是蠻差的……」

  唐其深覺得有的時候,老師校長能少八卦一點,學校平均分線也許還能再多上幾分。

  謝光輝搖搖頭:「這樣吧,你替老師去看看她,看看近況,敢欺負我們班學生,整不死她們,隔壁班班主任的頭我都給他擰下來!」

  唐其深想起那個要嫁六十歲老頭,把他拒之門外的小祖宗,點了個頭:「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