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霍煙在三食堂打工以來,班裡的同學,還有她的室友們,全都喜歡到她的窗口來打飯。
霍煙見著是同班同學,勺子總是下得重了些,她心地善良,人緣好,食堂里的師傅阿姨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只是慈眉善目地對她笑笑,包容了她的小偏心。
霍煙漸漸發現,周圍喜歡她的人越來越多了,每次去上課,進了教室之後都有很多同學招呼她,希望她能坐到自己身邊來。
這跟初中和高中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大家好像都不怎麼喜歡她,覺得她蠢蠢的,笨笨的,跟她玩是拉低自己的智商。
可是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好像都很願意和她交朋友。
傅時寒告訴霍煙,邁入大學就等於進入半個社會,人跟人之間或多或少存在那麼點兒利益關係,像你這樣人畜無害不會算計的傢伙,當然成了大家願意為之交心的香餑餑。
霍煙悶悶地說:「那你還是變著方兒說我傻。」
傅時寒揪著她的馬尾辮兒說:「大智若愚,未嘗不好。」
霍煙皺眉,離他遠了些:「你能不能別總是扯我頭髮,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傅時寒嘴角微綻,鬆了力道,捲起一簇細滑的發尖,在指尖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樂此不疲地把玩著,她的髮絲質地不硬,分外柔軟,也沒什麼彈性,安安分分地就這樣纏繞著他的手指。
發隨了主人,柔軟聽話,不鬧騰。
傅時寒自小家教嚴苛,爺爺是扛槍上過戰場的一代將豪,而父親也任職軍區首領,對兒子的管束分外嚴格,要求他規行矩步,不能頑皮,不能胡鬧。
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傅時寒便學會端著一股子嚴肅認真的姿態,待人接物無不盡善盡美。
所有人都誇獎,傅家的兒子是棟樑之才,人中之龍。
那年,他認識了霍家姐妹。
姐姐端莊大方,小小年紀偏要操著大人的姿態模樣與他講話,傅時寒當然也以此回應,兩個人你來我往,皆是無趣的場面話,半刻鐘便覺得沒了意思。
偏偏邊上的小丫頭,翹著高矮不一的羊角辮兒,拖著腮幫看著他們,眼神透著茫然,卻又聽得興致勃勃。
單純的模樣讓傅時寒頓生親近之感。
一來二往,傅時寒跟霍煙很快熱絡熟悉起來,小丫頭心眼實誠,天真憨傻,在她面前傅時寒可以全然卸下偽裝,釋放天性。
因為她不會用詫異的目光盯著他看,仿佛他變成了一隻怪物。
傅時寒不想成為一隻怪物,跟霍煙在一起的時候,他能做回自己。
小時候拿她當朋友當哥們,戲弄玩笑,霍煙經常被他弄哭,梨花帶雨,委屈巴巴地瞪他。
不過小丫頭心眼實,生氣不過三秒,傅時寒變著花樣哄人的技術絲毫不亞於他捉弄人的技術,所以她總是沒出息,分分鐘便破涕為笑。
漸漸長大了,傅時寒心底卻隱隱生出了些許別的心思,從第一次發現早起之後床單潮濕,他便時常夢見這丫頭,夢裡的旖旎自然不足為外人道,有時候又覺得罪惡。
小丫頭還沒長開,他便這般禽獸。
但總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翻過牆去找她,逼迫她叫他哥哥,以前這聲哥哥,是真的哥哥,後來的寒哥哥,在他聽來便有了別的意味。
曾經在飯桌上聽到父母聊起與霍家的婚約,說起霍思暖,端莊得體,溫柔婉約,是兒媳婦的上佳人選。
過問他的意思,傅時寒直言拒絕,父親生了雷霆之怒,說這門親事是你爺爺定下來的,沒有轉寰的餘地,那也是傅時寒自小到大第一次違逆父親的意思。
「誰也不能逼我娶不愛的女人。」
誰也不能逼他,放棄心愛的姑娘。
後來這件事便擱置下來,誰也不提,父親態度看似退讓,實則以退為進,將霍思暖安排在傅時寒身邊,初中,高中,乃至大學。
父親是極為固執並且孝順的人,爺爺當年訂下的婚盟,父親必定不會違背,同時霍思暖方方面面,也無可挑剔。
傅時寒對霍思暖一直保持著不冷不淡的關係,沒有太過疏離冷淡,畢竟是從小認識的情分,即便小時候什麼都不懂,但好歹也叫過一聲妹妹。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不管高中還是大學,全班全校好像都知道他的未婚妻是霍思暖。
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
他從不承認謠言的真實性,若有人來問,自然矢口否認。
他對霍思暖,從始至終沒有半分情意,雖然年少的時候也試過與她認真相處,但是總感覺渾身上下都特別不自在。
這個女孩完美得不可挑剔,但他就是喜歡不起來。
「你在想什麼呀。」少女脆生生的嗓音打斷了傅時寒的沉思,傅時寒垂眸,見她黑漆漆一雙杏眼,毫無防備地望著他。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霍思暖,偏偏喜歡這丫頭。
因為在她的眼睛裡,他看見的自己,不是一個怪物,而是原原本本的傅時寒。
「你又心不在焉。」霍煙放下手裡的筆,明明說好給她補習高數,這傢伙總是斷片兒走神,顯然是沒用心。
「不在狀態就算啦。」她將草稿紙奪過來,自顧自地演算著:「我自己做。」
陽光從教室天窗傾灑而下,恰將她籠在一片光霧中,她微紅的耳垂隱隱可見細白的絨毛。
「霍煙。」
「嗯?」
她頭也沒抬,專注地做著習題。
「你想讓我當你哥哥嗎?」
霍煙手裡的筆觸微微一頓,漫不經心道:「挺好的呀。」
「什麼挺好的,想,還是不想。」傅時寒恢復了嚴肅的神情,似乎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到底。
「現在你是我哥哥,以後是我姐夫,這有什麼問題嗎?」霍煙這才抬起頭來:「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姐夫。
傅時寒喃著這兩個字,眼底泛起一層冷色:「你想讓我當你姐夫?」
又是這個問題,他都問了多少遍了。
霍煙放下筆,重申:「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好嗎,以後不要再問我啦,我能左右你的想法嗎!」
「我不想。」
霍煙突然愣住:「你...說什麼?」
傅時寒眼神冷然,微微側過身,鬆了松襯衣領口:「我從來沒有說過,要當你的姐夫。」
霍煙還沒回過神來:「你不喜歡我姐啊?」
傅時寒看她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沒好氣道:「我從來沒說過,喜歡她。」
「那你也沒說不喜歡呀。」霍煙撓撓頭,還是疑惑不解。
傅時寒理了理手腕袖子,淡淡道:「她沒跟我表白,找我的時候,不是學習的事,就是學生會的事,反正總有緣由,你讓我怎麼開口。」
霍煙思忖琢磨著,也是噢,姐姐那樣驕傲的人,在男生開口表白之前,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心思。而傅時寒這般謹慎之人,則更加不會主動牽起這個話題了。
原來他們之間還沒有相互表明心跡啊。
這都多少年了,還真能折騰。
霍煙心說,要是換做自己,如果喜歡一個人,肯定憋不了這麼久,這可不得憋壞了嗎。
她忐忑地說:「那...那我姐知道了肯定要傷心,你真的不喜歡她嗎?」
她話語裡還希冀他能有所轉寰,然而傅時寒卻一口咬定:「不喜歡。」
不能更篤定。
霍煙嘆息一聲:「好吧,那咱們就沒緣分當家人了。」
傅時寒見這丫頭眼裡竟然還有些許不舍之意,忍不住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什麼?」
「誰說一定要當姐夫才能做家人。」
「不然呢,雖說是哥哥,總不是親哥哥,你跟我做家人,就只有......」
霍煙似乎靈光乍閃,悟出了什麼,話也卡在了喉嚨里。
除了姐夫,他若要當她的家人,還可以成為她的......丈夫。
他嘴角勾起一圈淡淡的弧度,趁她不備之際,手落到了她的後背,直接將她攬了過來,兩人貼身相對,霍煙雙手放在胸前,抵住他堅硬的胸膛。
他眉眼下斂,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掩著,危險至極。
夕陽的霞光籠罩著他英俊的臉,周遭的空氣里涌動的曖昧的氣息。
傅時寒垂眸看她,她的耳朵已經紅得晶瑩通透,緊緊抿著唇,全身瑟縮著,微微顫抖。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但她的反應,卻讓他心頭真的升起了旖旎的波瀾。
霍煙本能地伸手推搡他,卻被他反握住手腕,按在一邊。
霍煙全身的血液直衝腦門頂,臉紅得跟燒紅的烙鐵似的:「傅時寒,你不是講...講真的吧,我...我沒有這個想法,你不要亂開玩笑...」
傅時寒見她驚惶失措,結結巴巴的樣子,越發惹人憐惜。
怎麼感覺,自己變成了禽獸?
傅時寒並不想嚇壞她,旋即鬆開了手:「不逗你了。」
霍煙查德自由,立刻往邊上挪了挪,與他拉開一段安全距離。
對面衣冠楚楚的男人笑得越發沒了章法。
霍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戲弄了,果然,這傢伙在她面前就從來沒有正經過,小時候不知道上過多少回當,這次居然還是著了道。
她憋悶著,背起小書包氣呼呼地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傅時寒嘴角笑意漸漸收斂,中性筆在靈活的指尖轉了一圈,掌心還留有她的觸感。
腰真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