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恬萬萬沒想到自己作為藝術團的主席助理,第一個工作竟然是陪主席去開會。
當日上午。
她正趴在教室摸魚,抽屜里的手機「嗡——」一聲響。
於恬滑開滑屏瞄了一眼。
lzy:【會議4點開始入場,在教學區行政樓的報告廳,我在外語學院外面那棵大榕樹下等你。】lzy:【下午有課嗎?】
於恬把手機屏幕熄滅,反扣著重新放進抽屜,又趴回了桌面上。
張佳見她一副愁眉苦臉鬱鬱寡歡的樣子,關切地問了句:「怎麼了,甜?不開心?不高興?」
「沒有。」於恬輕輕吐出一口氣,把自己輕薄的劉海吹得飄了起來,「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張佳轉著筆,一邊聽課記筆記一邊和於恬閒聊。
「就是……」於恬在腦中過了一遍那天的場景,嗓音有點悶地說,「一個男人老是逗你,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反正他整個人都很奇怪,是什麼意思呀?」
「……啊?」張佳側過臉來,猝然意識到什麼,語氣帶了點兒火氣,「宋峻那王八蛋又來找你了?」
「不不不,不是他。」於恬忙解釋,舌頭都快打岔了,「是別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
「你不要告訴我,你說的是高嶺之花?」坐於恬另一邊的林默默曖昧地插了一嘴。
於恬瞪了她一眼,空口說瞎話:「也不是他,跟他沒關係。反正你們就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就行了。」
「逗你?說奇奇怪怪的話?」林默默用筆支了支下巴,「那是什麼話啊?我得聽聽到底有多奇怪,你舉個例子。」
「就是……」於恬說,「老說你臉紅,說你和他穿情侶裝,還……喜歡自稱哥哥。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有時候對你還挺好的。」
「這樣啊?」林默默想了一下,「……說你臉紅,情侶裝,這些話正常人都不會說的吧?除非是那種專愛撩人,是個女的都要去撩一下的渣男?會不會他本身就是個變態渣男啊?」
於恬不高興地眨了眨眼,想開口反駁:「這怎麼這麼快就認定是渣男了……?」
「我還沒說完呢,你先聽我說。」林默默像個戀愛專家一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開始分析,「雖然前面覺得他有點像變態吧?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有些人說話會比較直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就那種直男思維。」
這句話於恬贊同了,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但是你又說,他喜歡自稱自己是哥哥,還對你挺好的。渣男撩妹一般都不會自稱哥哥,也不會對你多好,他們只想上了你。會不會你說的這個人是真把你當妹妹了?」
「……」
「而且,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啊。你那麼可愛小巧,又討喜的,我都想把你當妹妹來疼愛,何況是一些妹控卻沒有親妹妹的男生呢?」
「……」於恬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感覺還挺有道理的。
像是一個一直以來怎麼解都解不開的謎團,突然得到了答案,整個人都釋然了。
心也有點兒泛空。
下午下了課後,剛好是三點半。
距離和桃花眼學長約好的見面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於恬和林默默撐著傘去校外的一家奶茶店排隊,這家的黑糖珍珠奶茶於恬挺喜歡的,點單的時候,她直接點了兩杯:「一杯少糖,去冰,打包。另一杯正常糖分,去冰,不打包。」
藝術團下個月有個大節目,林默默最近在減肥階段,她只點了杯紅茶。
聽到於恬點了兩杯奶茶,偏過頭來,問:「你幹嘛點兩杯啊?給誰啊?」
於恬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猶猶豫豫的:「就……那個……」
「哦——我懂了。」林默默隨便一想,就明白了,她剛要說話。
於恬截斷她:「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什麼啊?」林默默瞅了她一眼,刻意在逗她,「你突然那麼緊張幹什麼?是我們主席讓你給他捎一杯的吧?」
於恬舒了口氣,故作鎮定地點頭:「對。就是他,讓我給他跑腿買一杯的。」
「我就說,你幹嘛突然下課拉我來買喝的呀。」林默默眼珠子轉了轉,又覺得不太可能,「不對啊。高嶺之花喜歡喝奶茶?可我在論壇聽人說,去奶茶店從來偶遇不到他,也沒見他喝過奶茶啊?」
於恬心裡一上一下的,生怕被發現什麼:「這我怎麼知道,是他讓我買的,你得問他。」
說完,服務員把兩杯奶茶和一杯紅茶遞到於恬手上,一杯奶茶插好了吸管,也把黑糖搖勻了,另一杯已經用袋子包裝好。
於恬吸了口奶茶,邊嚼著黑糖珍珠邊沖林默默說再見:「我去開會了,你回寢室吧。」
林默默:「好。」
於恬撐著傘,白皙的臉蛋因為嚼珍珠而一鼓一鼓的,動來動去,她拎著一袋奶茶,頂著烈烈的日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去了外語學院。
現在距離四點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陸之延提前十分鐘到了外語學院,站在那棵學院標誌性的大榕樹下。
男人閒閒散散地倚在樹邊,樹蔭擋住了太陽的光線,把他的模樣映得隱晦暗沉,但氣質突出,眼瞼低垂,盯著手機,偶爾也抬起頭看看來人。
直到視線中出現一道軟綿綿的身影。
他不帶絲毫猶豫地抬腿,踩著日光,走了過來。
還沒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於恬被嚇了一跳,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緊張。
上一次見面兩個人的關係鬧得似乎有點兒僵,她還踹了他一腳,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去道歉的於恬也曾想過,要不要在微信和他說聲對不起,但是一直沒鼓起勇氣來,連個標點符號都沒發過去。
直到今天,她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依舊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完一句話:」我……我……你……「陸之延長臂伸過去,接過她的傘,幫她撐著,視線一直黏在她指尖勾著的一個包裝袋上,挑了挑眉,問:「那是什麼?」
「啊?那個。」於恬食指指尖動了動,晃晃手中的袋子,裡面的液體隨著她的動作蕩來蕩去。
那家奶茶店所用的包裝袋正好是紙質的,所以很難看見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但仔細想想,她這杯奶茶就是買來道歉的呀,幹嘛要不好意思。
於恬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把奶茶一鼓作氣地遞出去,直接說:「這個給你。」
陸之延有點懵地接到手上,從上往下瞄了一眼,似乎是一杯飲料,淺棕色的,底部有些黑黑的東西。
於恬人小小的一隻,站在雨傘的陰影下,拼了命地解釋著那天的事兒:「對不起,學長。那天我實在是太趕時間了,你又抓著我的手,我走不了,所以情急之下我才踹了你一腳。但是你也有不對的地方。」
「……」剛想接話說沒關係的陸之延識趣地閉嘴。
「要不是你一直在逗我,我也不會生氣,也不會產生踹你這個想法。可是我回去後,仔細想了一下,你貌似也沒有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我就對你使用暴力了……」
陸之延:「……」
「我太衝動了,我的過錯似乎比你大一些,至少……」她似乎還很認真地算了一下,陸之延撐著傘,高大的身形攏住她,幫她營造出一片陰涼,遠處的一絲涼風吹來,把少女的碎發吹得輕輕飄起,仔細去看,甚至還能看清她挺翹鼻尖上細細軟軟的絨毛。
「至少……會比你大那麼一點點。所以,這杯奶茶,是買來跟你賠禮道歉的。對不起,學長,我不應該踹你的,但是以後你也不要那樣了。」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於恬口渴地吸一口奶茶,把珍珠含進嘴裡細細地嚼。
小女孩的聲音清甜悅耳,軟軟糯糯的,像棉花糖。
陸之延聽得心都化了一半,語氣帶了幾分柔和,不疾不徐地說:「我接受小學妹的道歉,也接受批評。我也反思過了,確實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是……」
突然一個大轉折,於恬好奇地抬眸,圓溜溜的眼瞅著他,等他說下去:「可是什麼?」
「可是你長得那麼可愛,我一看見,就忍不住想那樣,怎麼辦啊,嗯?」
「……」
這次輪到於恬無語了,她邊吸著奶茶,撓了撓頭,感覺他的問題有些難以應付,想了一下,最後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一個爆紅,雙頰不受控地開始發燙,**辣的,「這個,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自制力嗎?要是真的控制不了,你就……你就把我想像成一個大毒瘤,你一碰我,一逗我,就會染上病的,這樣不就可以了嗎?多簡單的事兒。」
陸之延:「……」
下午,陽光灼熱,暖黃的光線恰好照在女孩腳邊,把她的腳踝照得如脂雪白,披上一層柔色。
南方的天氣,即便是春天,依舊熱得要冒出泡來。
在外語學院的榕樹下兩人各自進行了一番深刻檢討反省後,於恬把奶茶喝完,扔進垃圾桶,和陸之延趕去了行政樓的報告廳。
外語學院是距離行政樓最近的學院樓,不用五分鐘的時間,就走到了那兒。
報告廳的正門有幾個穿著正裝的學生站在桌子後邊,指示來開會的嘉賓進行簽到和指引他們入場。
陸陸續續有不少教授老師和學生前來參加,所有人都穿了白襯衫和西裝褲皮鞋,還挺正式地帶了筆記本和筆。
於恬瞄了陸之延純黑色的T恤長褲一眼,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問:「你平時不是經常穿正裝的嗎?今天怎麼沒穿。」
於恬是根本沒有正裝,她沒參加過什麼社團,也才大一,所以極少會遇到要求穿正裝的場合,甚至幾乎沒有。
現在,穿著休閒衣褲的倆人站在報告廳門口,顯得特別突兀。
陸之延隨意瞄了眼周圍,回想了一下上面下發的會議通知里有沒有說過要穿正裝出席這一項:「我經常穿正裝是因為我上班,今天不用上班。我一天都在上課,所以才沒穿。」
「原來如此,可是這裡貌似就我們沒穿正裝呀。怎麼啊?」於恬小聲嘟囔。
陸之延安撫著摸摸她的腦袋:「沒關係,要罵也是罵我,跟我們甜寶沒有關係。」
甜寶?
他怎麼知道這個稱呼的?
於恬驚訝地抬眸看他,還沒說什麼,就被男人拽進了報告廳,在一眾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的教授學生中穿梭直往後排而去。
然而,走到一半,陸之延瞥見一個禿頭教授正戴著耳機坐在角落閉眼聽歌,轉身折了進去,一屁股坐在了梁禿頭的旁邊,而於恬則坐在了陸之延的隔壁。
梁有為聽見身旁凳子「砰」一聲被放下,似乎是有人坐下來了,他睜開眼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那個清高自傲的學生陸之延到了。
誰知,小眼睛剛掀開一條小縫,就瞧見陸之延手肘撐在桌面,單手支著下巴,桃花眼稍稍斂起沖他笑,黑漆漆的眼眸含著繾綣,好看的瞳仁似溫柔似蠱惑。
跟妖孽沒什麼區別。
——這伏地魔的打招呼方式。
梁有為被嚇個半死,窩火地拍了他肩膀一掌:「臭小子!找死啊?天天嚇我,遲早被你嚇出心臟病來。」
陸之延故作很疼地把身子歪向一側,與於恬肩膀相碰,濃烈的男性氣息侵襲在她的周圍,於恬偷偷看了陸之延一眼,發現他在低頭偷笑,笑得真好看。
原來,他和教授關係那麼好啊。
等等!
於恬似乎是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側著眸,認認真真重新打量了陸之延旁邊的教授一眼,猛然憶起剛開學那會兒在體育館領軍服打架後,走過來管事的教授和這個坐在會議廳里的教授的樣子完美重合。
「糟了糟了!」於恬不安地垂下眼,長睫輕顫,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一驚一乍的,把頭撇向另一邊去,手掌撐住下顎,擋住臉,免得讓梁教授發現她。
陸之延注意到她的異樣,偏過頭來問:「怎麼了?」
「……學長。」於恬的嗓音帶了點哭腔,聲音啞啞的,一直不敢看過去,說話又支支吾吾,「我能不能先離開啊,不聽這個會了?」
女孩的聲音太小,陸之延壓低身,湊得極近,試圖去聽清她的話。
可一旦挨得近了,他鼻尖瀰漫的都是少女頸間清淡的甜香味,像奶油冰淇淋,給人一種空氣中都飄著淡淡奶油味道的錯覺。
少女柔軟的髮絲還蹭到他的臉上,癢得不行。
於恬說話很慢,聲音很輕,但咬字還算清晰,陸之延準確地捕捉到了三個略顯敏感的字眼——不舒服。
她說,她有點不舒服。
陸之延怕聽錯,想問得更仔細一點,見她捂著肚子:「是肚子不舒服嗎?」
少女嗯了聲,臉頰用頭髮擋著,聲音悶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行,你等會兒。」陸之延沒有任何懷疑地點頭,還在擔心地想是不是剛剛那杯奶茶不太衛生才導致的不舒服,剛準備和梁禿頭說一聲,帶著她離開。
老頭看八卦似的眯起眼,盯著他們倆左看看右看看,歌也不聽了,拍拍陸之延的肩膀,笑哈哈地問:「小子,你找女朋友了啊?長啥樣啊?露個臉給老師看看。」
陸之延:「……」
於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