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地處南方,初春的夜晚已經有了絲絲燥熱,加之天氣有些潮濕,風靜止著,空氣像是被凝固了一樣。
更讓於恬感覺不適。
她放下手機,彎腰,把手伸進抽屜里翻來翻去,最終把去年夏天買的小風扇找出來,裝好電池,呼啦啦地吹。
細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剮蹭著,將她柔軟細滑的長髮吹得一盪一盪,不時落下幾縷貼到素白乾淨的側臉。
於恬伸手撥開,還是覺得很熱。
雙頰像夏天常吃的草莓冰淇淋一樣泛著細膩的粉色,從雙靨一直蔓延到耳朵根,最後,整個人都變得粉嫩嫩的。
奇怪!
人家說什麼了你就這樣?
瘋了吧,於恬!
「甜寶,你很熱嗎?」張佳去陽台削了個蘋果回來吃,經過於恬的時候不經意掃了她一眼。
南方的天氣挺陰晴不定的,前幾天早上還艷陽高照,烈日炎炎,這一轉眼到了晚上就開始下細雨降溫了。
今晚,室內再怎麼悶熱,也絕對不到使用風扇的地步。
於恬張了張嘴,平復著情緒,強裝鎮定地關掉風扇,擺好鏡子,開始拿出面霜來抹,最後順著欄杆一爬,爬到床上,打馬虎眼地說:「剛剛……是挺熱的呀?你不熱嗎?」
「不熱啊。」張佳咬了口蘋果,朝自己臉上扇風,「我感覺很涼爽啊,這樣的下雨天,這樣的溫度正好睡覺。」
「……」
「別是生病了吧?」張佳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把她扔在桌面上的藕色小風扇遞上床,「熱的話,就拿上去吧,免得半夜熱醒了,還要下床來拿。」
於恬猶豫地接過,床簾一拉,立馬隔絕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小天地被床簾四面八方地遮掩著,光線昏暗,床頭有一串澄黃色的精緻小燈,暈出一個溫暖柔黃的環境。
沒有別人,只有她自己。
於恬終於能肆無忌憚地掏出手機,盯著那兩條桃花眼學長剛發來的消息,開始思考該怎麼回復。
她自動忽視了陸之延的第二條信息,直接回:【學長這麼久沒理我,我還以為學長生氣了,所以才道歉的呀。】這會兒,對方回復得很快,於恬還沒來得及打第二條消息過去,就已經看見陸之延「咻——」一聲,發了過來。
lzy:【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lzy:【那會兒剛好有點事要忙,走開了。不是故意不理你。】於恬;【那現在忙完了嗎?】
lzy:【嗯,差不多忙完了吧。】
於恬:【學長,你是每天都很忙嗎?】lzy:【也不算,就這段時間比較特殊。】於恬想了一下還能再問什麼,陸之延就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又發了句:【睡覺吧,時間不早了。】像個養生派的小老頭叮囑愛貪玩的小孩,注意休息。
於恬看了眼手機頂部的時間,剛好是11點,算是個不早,但對於大學生來說,也絕對算不上晚的時間。
她毫無困意。
於恬忽然就想起別人說,男生拒絕女生聊天最慣用的伎倆「嗯哦好」、「我有事了」、「睡覺吧」……
於恬咬著唇,別無選擇地回了句:【那好吧,晚安,學長。】lzy:【晚安,早點睡。】
——惜字如金的五個字。
於恬的心情因為這五個字突然就降到了最低點,她整個人躺在床上,扯過一旁的毛絨玩偶,把白生生的小臉在悶在裡面,黑白分明的鹿眼緊緊閉著,忍無可忍,悶悶地叫了一聲。
一股莫名的煩躁有些不受控制地開始往上涌,蔓至四肢百骸,揪緊了她的心臟。
於恬抓了抓頭髮,重新從床上坐起來,拎起手機,正準備看看最近在追的動漫有沒有更新。
剛把手機屏幕解鎖,像是心靈感應似的,剛剛還說晚安的桃花眼學長又發來了新消息。
於恬氣鼓鼓地點開。
lzy:【對了,有件事忘了說。】
lzy:【小孩,下周五陪哥哥去開個會?】於恬擰著眉,特別在意地盯著「小孩」和「哥哥」這兩個詞,視線仔仔細細在上面轉了兩圈,似乎還在計較剛剛說晚安的事兒。
頗為冷淡地回:【?】
lzy:【抱歉,忘了。】
lzy:【那……】
lzy:【小學妹,下周五陪學長去開個會?社團的會議。】於恬皺皺鼻子,敲字:【好。】
對面半分鐘都沒理她。
冷場,
再冷場。
似乎又沒話聊了。
就在於恬覺得對話也差不多該結束,她要不要報仇似的給他發一句晚安,順便說「你別再發消息過來了,我要睡了。」的時候。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陸學長特別在意睡覺這件事情:【你怎麼還不睡?還以為我發消息給你,你明天才會回我。】於恬條件反射地跟他對著幹:【我不習慣那麼早睡。】lzy:【小朋友,熬夜不好。】
於恬:【那我也沒熬那麼晚。】
lzy:【行吧。】
lzy:【那你早點睡覺。學長還有點工作,必須要開始幹活了。】原來,他沒空陪她聊天,是因為幹活啊。
於恬:【學長,你怎麼那麼忙?】
於恬感覺自己有點奇怪,鼻子莫名其妙地開始發酸,忽然就想起小時候,於之初剛開公司創業那會兒,每天忙到焦頭爛額,頭髮一把一把地掉,現在也沒剩幾根了。
想到這兒,她又聯想了一下,桃花眼學長那利落乾淨的短髮要是變成於之初那款髮型的樣子。
於恬打了個寒顫,也不跟他對著幹了,好心好意地回:【學長,你要注意休息啊,千萬別把自己累壞了。】要是沒頭髮,那可太醜了。
lzy:【謝謝小學妹的關心,學長做完工作就去睡覺。】於恬:【那學長,晚安。】
於恬把手機屏幕熄滅,安安靜靜地躺下來,連床頭那一串情調小燈也關掉。
視野里漆黑一片。
心也慢慢靜下。
最近在追的動漫更新了,她沒看。
滿腦子想的都是那雙漆黑迷人的桃花眼,以及慵懶又透著玩味的語氣。
就是不知道,他對別的女生說話,是不是也這樣。
事實上,陸之延還真是只對於恬這樣。
其他,任何人,幾乎都看不到他輕佻勾人的一面。
這幾天,他都沒什麼課,不用回學校。
畢竟也快畢業了,導師們都在提醒他,現在的重心要開始往工作上挪,順便旁敲側擊一下,問他到底是想留在國內平平淡淡地找份差事,還是去參加國考考進國家真正的外交總部混個金飯碗,亦或者出國駐外使館。
說實話,帶過陸之延的導師都打心眼裡覺得,陸之延這人吶,天生就是當駐外大使的料。
他在大學主修國際關係的同時,還精通了三國語言,分別是英語、德語和法語,在語言方面的天賦簡直是一點就通。那一口純純正正的倫敦腔和德語腔自由切換,再穿上一套正經西裝,行著最標準化的外交禮儀,整個人既禁慾又矜貴,最不會丟的就是國家的臉面。
就連那跳廣場舞的梁禿頭也說:「這小子啊,挺好的,有著與生俱來的當外交官的實力與魄力。除了有點傲,其他方面簡直無可挑剔。以他的才幹,真要是去了國外,不用幾年,肯定能當上大使,成為我國一線的高級外交官。」
偏偏陸之延這混小子,平日裡看著對什麼事兒都挺上心的,怎麼一到了駐不駐外這件事上卻變得沒心沒肺起來。
一有人問起,他都笑笑,隨隨便便說自己沒想好,要再考慮一下,搪塞過去。
就是不給準確的答案。
畢竟,駐外一簽約就是幾年,誰又想孤孤單單自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那麼久呢。
最近外事辦的工作積累得有點多。
陸之延這幾天都不打算回校,原本以為,下一次和於恬見面會在一周後的星期五。
沒想到,居然就在今天遇到了。
三月二十五日,剛好是陳醉的二十五歲生日。
原本工作組的同事都覺得要給他去酒吧訂個大包間,好好玩上一晚來慶祝。
畢竟,四捨五入,也是個快奔三的年紀了。
人的一生中有多少個二十五歲,現在不玩,別到老了該養生的年紀才去瞎折騰,人生得意須盡歡,大傢伙都覺得該玩的時候就得玩得浪一些。
誰知,陳醉竟然不干!
「通宵?」陳醉擺了擺手,一副很虛的樣子,「別了吧。明天還得上班,還得幹活,通宵就算了。想點別的。」
李秋葵泡著養生茶,笑眯眯地看他:「怎麼?通宵都不敢?怕陽。痿啊?」
「娘兒吧唧的。」陳醉衝上去一把框柱他的頭,順便把人杯里的養生茶一口乾了,「陽。痿你個頭,你才陽。痿!要不咱們倆比比?」
「你確定?」李秋葵一臉鄙視地瞅他,「我不跟你比,有本事你和老大比。」
「老大!」坐在陸之延辦公桌旁的池珩聞聲探過頭來,踢了踢正在睡覺的人的工位椅,見那人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又踢了一腳,不嫌事大地說,「老大,陳醉和李秋葵說你虛。」
幹了一早上的活兒,陸之延這會兒正拿外套蓋著頭,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闔眼,閉目養神,聽到聲音,被外套遮住的嘴角勾了勾,懶得反駁,就「嗯」一聲。
相當於默認了。
陳醉得意洋洋地順著台階下,指著李秋葵:「聽!!你聽聽!老大自己都承認虛了。這還用比嗎?還有可比性嗎?」
「白痴!」李秋葵去洗杯子前,掃他一眼,「老大那是懶得跟我們廢話,才這樣說的,你真以為老大虛啊?」
「你!」陳醉扯住李秋葵,想揍他。
最後不知道李秋葵對陳醉說了句什麼,陳醉立馬哭唧唧地走到陸之延的工位椅旁,拽了拽陸之延的胳膊,找他撐腰:「延狗,他們欺負我!」
陳醉說話的聲音挺大。
這一下直接就把陸之延給整醒了,他懶洋洋地把外套扯下來,帶著腕錶的修長手指隨意撥了撥額前凌亂的碎發,桃花眼緩了好半響,才重歸明亮,眼尾掃過去,看了他一眼。
陳醉嘿嘿嘿地繼續告狀,視圖拉攏同一戰線的好友:「你剛剛承認你虛了,他們在嘲笑我,不也是間接在嘲笑你嗎?他們居然嘲笑你啊!延狗!!」
誰知,陸之延眉梢微挑,好笑地看他,開口的嗓音帶著剛睡醒的啞。
舔了舔嘴角,話里含著笑:「誰說?我什麼時候承認我虛了?有嗎?」
李秋葵:「沒有。」
陳醉:「靠!」
一段小插曲結束。
大家都選定了一家不遠不近的火鍋店為目標,用來慶祝陳醉這個成都男孩的二十五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