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胖子在練功

  吃過飯,在胖子的盛情邀請下,我去了胖子的居住地。

  胖子住在離車站不遠的一處平房區。房子在一條胡同里,是那種典型的北方四合院,胖子就住在靠北側的那間屋子,李艷住在他隔壁。

  正當我們從院落天井準備進屋的時候,有一位五十多歲略帶禿頂的老頭從南側的房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與我們走了個面對面。

  在看到我和胖子等人後停下了腳步,可能是注意到了胖子衣襟上的血漬,語氣調侃地向胖子問道:「怎麼?又失手了?」胖子表情悻悻地向老頭說道:「師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老頭用著猜忌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後,把目光轉向胖子說道:「我可不是你師父,你也別這麼叫,有你這徒弟,我也丟不起那人!」

  胖子一臉窘態地乾笑了兩聲把我向老頭介紹道:「師父,這是我新認識的一個哥們,在這住幾天,等我幫他找到工作後,他就走。」

  說完,胖子把頭轉向我說道:「這是我師父」。我有些慌亂地向老頭打著招呼:「師父好!」

  聽到我冒失地稱老頭師父,一旁的李艷「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老頭蹙了蹙眉頭也沒搭理我,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搖晃著腦袋在嘴裡嘆息道:「真是物以類聚啊。」

  聽著老頭的話,我表情尷尬地望向胖子。胖子則滿不在乎地向我說道:「我師父就是這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不過我師父可厲害了,我師父……。」

  胖子剛說到這裡,就聽旁邊的李艷突然咳嗽起來。這種刻意想阻止胖子繼續往下說的意圖,我和胖子都能聽出來。於是,胖子在李艷的提醒下沒有接著說下去。在胖子的引領下,我在胖子的房間安頓下來。

  我終於知道胖子為啥胖了。他先脫的衣服上床,可還沒等我這邊把床鋪鋪好,或者說就在我和他聊著天的間隙,他就已經是鼾聲如雷了。

  我前半宿根本睡不著,胖子的鼾聲不僅僅是用擾民可以形容的,簡直就是在折磨人。

  他的鼾聲就像是有人扼住他的喉嚨,他在做著垂死掙扎一般。和他住一起,你都會為他的喘氣感到著急。

  他先是半天沒了呼吸聲,給你的感覺就好像他死了,被人給掐死了。

  可關鍵是他沒死啊,一會又忽然間發出一聲斷斷續續吸氣時的鼾聲,再痛痛快快地把氣喘出來,緊接著就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沒有任何聲息的喘息,他就這樣周而復始地循環著。

  我被他折磨得到了下半夜才算是朦朦朧朧睡著,中途還被他的鼾聲驚醒了兩次。

  在小店時已經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每天天不亮的時候就要起來磨豆漿。

  我起來的時候,胖子還抱著被呼呼地睡覺,不時地吧嗒吧嗒嘴。看他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有些羨慕地向他笑了笑便走出房門。

  盛夏的早晨,空氣非常清新,我貪婪地做著深呼吸,滿懷興致地在小院子裡四處觀賞著。

  這間小院與普通的住家院子沒什麼區別,只是在南側屋子的窗戶下面有一個石桌,石桌四周擺放著四個石墩。

  石桌上方的屋檐上吊著一個燈泡,看來應該是晚上經常有人在石桌旁坐一坐。

  已經習慣早上起來幹活的我,突然閒下來有些不適應,於是拿起放在門口的掃把打掃起院子來。不大工夫,在升起的朝陽照耀下,我就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就在這時,胖子的師父自南側屋子走了出來,見到我正忙碌地打掃著院落,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後朝我輕輕點頭致意。我則迅速向他點頭回應,但嘴上卻陷入了短暫的遲疑,竟不知該如何得體地稱呼這個老頭。

  正當我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尷尬不已時,胖子的師父似乎洞悉了我的困惑,他善解人意地微笑著說道:「我姓林。」

  「早上好,林叔!」「好,你和胖子是怎麼認識的?」林叔開口向我問道。

  於是我就把胖子準備幫我找工作的事說了一遍。

  聽我說完,林叔撇了撇嘴說道:「這胖子要是能給你找到工作,他自己早就去幹了。」

  聽著林叔和李艷一樣的口吻,我又開始擔心起來,胖子是不是真的滿嘴跑火車啊?

  想到這裡,我把憂慮的目光向胖子的房門張望過去。恰逢李艷從她屋子裡走出來,乍見到我和林叔待在一塊,她在臉上流露出詫異的表情。

  李艷在與我和林叔打過招呼後向我說道:「嘯天哥,你幫我把胖子的衣服拿出來,昨天他把衣服都弄髒了,我給他洗洗。」我答應了一聲就向屋裡走去。身後傳來林叔的聲音「艷啊,你圖他啥呢,就圖他這一身膘嗎?唉,真是啥人啥命啊!」

  林叔、李艷和我在吃過早飯後就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閒聊,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可都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胖子還沒起床。

  心急如焚的我不時地把目光看向他的房門。

  李艷在看到我焦慮的神態後對我說道:「嘯天哥,你進屋把胖子叫起來吧,要是等他自然醒,那你得等到下午。」

  雖然自己的心思被人識破,但我還是向李艷謙讓道:「不急、不急,讓胖子再睡會。」

  林叔在旁邊向我說道:「你還真以為他能幫你找到什麼工作呢?」

  聽到林叔的話,李艷趕緊在旁邊接過話茬:「嘯天哥說他不怕吃苦,有個落腳地就行。」

  「哦,怪不得胖子答應得那麼痛快,這順水人情他還真會做。」林叔在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接著把目光看向我說道:「小伙子,你要是能吃苦受累,還找他幹嘛,自己去工地找活不就行了嗎?」

  「工地上幹活難道不需要文憑和戶口嗎?」我望著林叔,臉上滿是困惑。然而,還未等林叔開口回應,屋內已傳來胖子的聲音:「什麼都不用管,只要有把力氣就行。」

  說話間胖子走了出來,眼角沾著眼屎,嘴上叼著半個饅頭,趿拉著一雙拖鞋,一副邋遢的形象。

  見他這副模樣李艷向他嗔怪道:「快去洗臉吧,哪都有你。」「男人說話,女人少插嘴,快去給哥打洗臉水去。」李艷白了他一眼,還真就乖乖地給胖子打水去了。

  「你給我站住,都是你給他慣的,讓他自己去。」林叔向李艷喝止道。

  胖子一聽林叔這麼說,趕忙嬉皮笑臉地向林叔說道:「師父,我這不是替您老人家在立家規嗎?現在要是不約束好了,等將來娶進了門可就不好管了。」一旁的李艷聞言,頓時就是羞得滿臉通紅,不過倒也沒出聲反駁。

  林叔則是在狠狠瞪了眼胖子後對他說道:「別整些沒用的,你快領著這個小伙子到旁邊的工地上看看有沒有活,人家都等你一小天了。」

  胖子有些詫異地看著林叔說道:「師父,你可從來沒給過我帶來家裡的朋友一點好臉色呢,今天這是咋了?」

  「你的朋友從來也沒給我掃過院子啊。」林叔嗆著胖子說道。

  「得了,以後甭管誰來咱家,都讓他先掃院子。」說著就向端著洗臉水的李艷走了過去。

  我被胖子領到了離他住處不遠的一處工地,直接找到包工頭。

  包工頭不要說沒有問我學歷和戶口,就是連姓名都沒問我,直接就答應我留下來幹活。

  我也沒啥手藝,在工地干力工,就是給瓦工搬磚送水泥。

  講好的工錢是每天十塊錢,不上工不給線,工程結束一起結,包食宿。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來到工地上班了,還向胖子借了套被褥,本來我是要給錢買的,他說什麼也不要,還特意叮囑我,要是工地住不慣的話就回他那住,他那一般沒人去住。

  工地上的活真的是又苦又累。幸好從小到大我生活的環境都很艱苦,否則我都堅持不下來。

  我每天都要推著裝滿磚頭、水泥的獨輪車通過各樓層間的跳板一層層地往頂層上送,有時一天下來就要往返一百多車,到晚間下班的時候全身的關節就跟散了架似的,胡亂地吃口饅頭白菜湯就躺下睡著了。

  正值八九月份,工棚內到處都是叮人的蚊子,可我居然沒有一點被嚀咬的感覺,一覺睡到天亮。

  就這樣,我咬牙堅持了一周左右時間,在我的手掌因為重體力勞作磨出厚厚一層老繭,後背也因為毒辣的陽光炙烤一層一層地爆皮後,我終於適應了工地上的工作。

  可身體上的勞累我能克服了,但在心裡還是對眼下的生活環境難以接受。

  我們住的工棚是用工地上的木頭樁子往地上一支,再用苫布在木頭樁子上一搭就算是屋子了。沒有窗戶,是工友們用剪子自己剪了幾個洞權當是窗戶。

  門就是比窗戶更大點的窟窿,用塑料布做一簡單遮擋,一到夜間黑壓壓的蚊子就從工棚四處敞開的縫隙鑽了進來,享受這人血大宴。

  一旦遇到下雨天,住在工棚里的人就都得準備一塊塑料布蓋在身上,否則一宿下來就得連人帶行李澆個落湯雞。

  這裡也沒有人洗腳,那腳丫子發出來的酸臭味讓連路過工棚的人在外面都得捂著鼻子迅速通過。

  住的不好也就算了,可那伙食更是讓人難以下咽。

  那三餐不變的土豆白菜湯表面上看似有一層油,但是吃起來卻是一點油腥味也沒有,據工地的老人講,這是做飯的廚子在菜做好後淋上點生豆油的效果,是障眼法,好看不好吃。

  可即便就是這樣的菜,如果來晚了也就只剩下泥了。

  做飯的廚子土豆也不洗,直接就是切吧切吧扔在鍋里,等菜做好後鍋底下就是一層泥,所以做飯的給我們打菜時也是只從上面舀,等給排到最後的人打菜時,也就只剩下半碗菜半碗泥了。

  我在農村時,家裡窮的也不比這兒吃的好,可至少吃的乾淨啊。

  我也聽工友們私下抱怨過,可沒有一個人敢當面跟東家表達過不滿,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到這裡靠賣苦大力掙錢的,不都是為生活所迫嗎。

  我在工地上幹了半個月的時候回到胖子那看過他一回。那天工地上的磚頭沒料了,工頭讓我們休息一天,不過不給工錢。

  我剛進院門就看見胖子撅個屁股在搗鼓什麼,他的屁股太大遮住了我的視線。

  不過,看樣子他還挺認真,以至於我走到他跟前,他都不知道。

  當我走到近前一看,原來這小子正在用他那短粗的胖手指努力地將盆中的肥皂夾出來。

  見狀,我「撲哧」笑出了聲,他這才發現站在身邊的我。

  胖子非常熱情地與我打過招呼後請我到屋裡坐。我則是一臉困惑地向他問道:「你這是在幹嘛呢?」

  胖子表情神秘地和我說道:「練功」

  我還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呢,於是伸手就從盆里把肥皂拿了出來向他問道:「這功也用練?」

  胖子在看到我的舉動後哈哈大笑起來。結果胖子誇張的笑聲把林叔和李艷從屋子裡吸引出來。

  林叔和李艷見到我後都非常熱情,尤其是林叔,特意讓李艷出去買酒買菜,非要款待我一頓。

  胖子則還沉浸在取笑我當中,不時對我指指點點,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困惑地看著他。

  他從我手裡拿走肥皂,重新扔進了水盆里,用他那胖手指又開始在水盆里夾肥皂,大約夾了五六次終於把肥皂夾了出來。

  「你行嗎?」胖子一臉得意地向我炫耀道。

  「這也算是練功?這功還用練?」我再一次向胖子投去不解的目光。

  胖子撇了撇嘴重新把肥皂丟進水盆里,用著挑釁的語氣和我說道:「有本事,你就按我剛才的動作把肥皂夾出來。」

  我試著把手伸進水盆里夾了一下肥皂,滑膩的肥皂瞬間滑出手指。見此情形胖子又哈哈大笑起來。

  可能看不慣胖子的神態,一旁的林叔一臉不屑地向胖子譏諷道:「你練了半年了才是現在這水平,還好意思笑話人家呢。」

  然而,就在林叔的話音剛落,我就已經把肥皂用手指夾了出來。胖子張大著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滿眼的難以置信。而林叔則是雙眸中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