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梨進家沒多久,唐松就跟進了門。
「你不是說那邊還有事,要晚些回來?」
唐松趿拉著拖鞋,莫名其妙的摳摳頭,「我以為你想單獨跟陸總在一塊兒。」
許梨正在喝水,被嗆得不住咳嗽,拍著胸口,「我哪有。」
「沒有嗎?」唐松眨眨眼。
許青禾正架著腳仰在沙發上敷面膜,走過來看著許梨,「你有問題!」
許梨把水杯放好,往屋裡走,「我看會兒書,晚上咱們一起出去吃飯吧,我請客。」
蘇小棉在翻報紙,拿著筆在一條條的招聘信息里畫,舉著手抬頭,「許老闆萬歲!我要吃火鍋!」
陳肖垂頭喪氣,「你還有心情吃,咱們公司馬上就要解散了,老闆請咱們吃得是散夥飯吧。」
「……啊?」蘇小棉苦著臉,「那我還是抓緊時間找工作吧,我要是失業了我媽會念死我的!」
氣氛瞬間就降到了谷底,許梨只好又折了回來,眼裡沁著笑,說:「原本是想等吃飯的時候再跟大家說的,怕你們吃不下,我就現在說了吧。」
陳肖捂住耳朵,把頭埋在顯示屏後面。
許梨垂眸想了一下,仰起頭,「是這樣的,我打算跟對方遊戲公司進一步合作,繼續共同開發我們這支遊戲,你們要是不嫌棄,就跟著我干,咱們不解散了。」
房間裡明明有五個大活人,她說完,竟然靜得出奇。
許梨看看大家,「你們不願意嗎?」
許青禾目前的狀態就是混日子,她反正打盤賴著許梨,公司解不解散都跟她沒關係,探頭問:「什麼進一步合作,咱們這小破公司能跟誰合作啊?」
唐松就跟隱瞞了很久都戀情終於能曝光於眾一樣,內心很激動,但是面癱臉上看不大出來,舉手發言,「東尚。」
「什麼!」許青禾嗷了一嗓子,臉上的面膜直接掉了,心疼的撿起來往臉上黏,含糊著說,「『東尚』?你發白日夢呢!你知道『東尚』是什麼嘛你!」
唐松聳聳肩,「知道,我這幾天就一直呆在他們遊戲分部,跟他們主程很熟了。」
許青禾臉上的面膜又掉了。
陳肖像坐升降機一樣,從顯示器後面緩緩站起來,「那個……在下剛才不小心手賤捂著耳朵了,有點沒聽清,你們說東什麼?」
蘇小棉提著口氣,「東尚集團。」
「咱們的遊戲就是他們買走的,『王者遊戲』這兩天就會把後面的款打過來,我把大家的工資一起結了。不過至於後面的合作——」許梨微微揚起頭,精緻的下巴弧線都能顯出心情的輕快,她說,「合作是跟『東尚』,在我們遊戲原先的基礎上,繼續深化、精緻化,這個唐松比我懂,詳細的你們可以問他。」
許梨頓了頓說:「我不勉強你們跟著我,但我期待你們的加入。」
她說完,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願意嗎?」她問。
蘇小棉突然把招聘報紙撕了,暴吼一聲,「願意!」
「東尚」這樣規模的集團,外市也是聽說過的,陳肖愣頭l*q巴腦的左右看,跑過來搖唐松,「真能合作?工資多少?」
唐松比了個數,陳肖怔怔看著他的手,寶貝似的摸了摸。
唐松嫌棄的把手抽走,「咱們級別不同,你的肯定比我低,不過我問過他們的美工,工資對於你怎麼也是天價了。」
陳肖二話不說,抱起唐松轉了一圈,「我要給我爸媽發個信息!」
都是經歷過寒冬的人,各種原有窩在G市那種小城市裡,與命運廝打過,與生活抗爭過,漸漸都認了慫,過起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日子。不能說渾渾噩噩,但也甘於平庸了。
後來遇到許梨,一個小小的女孩能自己挺著大肚子工作,能把看不見未來的日子過得有了希望。
她帶著大家往井口爬,大家恍然才發現,原來天空的霧霾早就散開,冰面破裂,寒冬就要過去了。
就算不過去也不要緊,大家凝在一起,冬天也不會太冷吧。
許梨淺淺的笑,說:「其實我知道你們會願意跟著我,我好早以前就知道了。」
許青禾聽到是和「東尚」合作,就覺得許梨現在絕對和陸嘉行之間有事兒了,她剛要問,許梨瞪了她一眼。
許青禾拍著臉上的剩餘精華,改口說:「姐,你先知啊。」
「算吧。」許梨嬌俏的眨眼,「這個遊戲雖然小,但做得時候大家其實都暗暗下了功夫,光陳肖作得圖,廢了多少稿,咱們都說行了,他還非要改。小棉也是,學文的硬被逼成半個程式設計師了。唐松功勞更不用說,沒他咱們是絕對不行的。」
許梨把所有人都誇得不好意思,蘇小棉鼻子發酸,吸著沒吭聲。
「誒誒誒還有我呢?」許青禾站出來,「你們不帶我去嗎?」
「不帶。」許梨側過頭,淡定的說,「我今天好像發現了個很適合你的工作。」
「什麼?給你接孩子當保姆嗎?」她話一出,許梨馬上想起在幼兒園的許安歌。
「你怎麼還沒去接他啊!」
許青禾抬頭看表,「……哦,就是該去接了,叫你一打岔,我差點把許大哥忘到幼兒園。」
現在接許大哥的任務歸許青禾管,她七手八腳的去屋裡換衣服,吆喝,「乾脆一起去接吧,直接在那旁邊吃得了。」
大家都響應這個提議,許梨收拾書,想著今天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等會兒路上插科打諢的也要看一點。
「……姐,你來。」許青禾在裡面喊。
許梨正忙,「等下。」
「姐,你現在來。」許青禾聲音有遲疑,又催了下,「快進來。」
許梨皺皺眉,抱著書走到裡屋,這原本是她父母的臥室,現在成了許青禾和蘇小棉暫住的屋子。
裡面的東西都收了,只有許澤畫得一副寫意駿馬圖還掛在牆上。
許青禾把手機遞給她,說:「咱媽。」
許梨接過去,使勁抿了抿唇,說:「媽,你們最近好嗎?」
許青禾靠著牆,站在看許梨,從前都是她跟家裡不聯繫,後來出了那些事之後,陳淑還好,許澤幾乎沒怎麼單獨跟許梨說過話。
也不知道是怪她執意要離開,還是什麼別的。
陳淑不知道說了什麼,大抵也都是在問她們最近怎麼樣。
許梨安靜的聽,而後一一回答:「我們很好,安歌也很好,馬上要考研了,這段是比較忙……嗯,錢夠的……我天天在學校,沒遇見誰。」
陳淑估計又是在旁敲側擊許梨有沒有聯繫陸嘉行。
說了幾句,許梨掛斷了電話。
「他們還是偏心你啊,電話打我這,還是讓你接。」許青禾撇撇嘴往外走。
「可能是我手機靜音了。」許梨想到剛才電話里,陳淑說許澤還是不願意回來的話,她有些泄氣的坐到床上,摸著床單,視線往上抬,落在牆上那副畫上。
當年許澤很喜歡在家作畫,他們離開後,父母從G市很快又輾轉去了西北的一個偏遠村子,那裡條件很差,根本沒有可以讓他畫畫的條件。
許梨眼裡像蒙了霧,抬手拭了拭眼角。
憂傷的情緒還沒下去,外面的許青禾就尖叫了一聲,「什麼!老師你說什麼?好好!肯定是人販子!老師你別讓他接走啊!」
許梨衝到外面,「安歌怎麼了?」
許青禾哆嗦了下唇。
許梨急了,「你大點聲啊。」
許青禾:「老師說安歌的爸爸去幼兒園了。」
「爸爸?」
「哪來的爸爸?」
「新聞里看過,好多人販子用這種招數把孩子騙走!」
大家驚了,七嘴八舌的亂說著,「咱們趕緊去幼兒園吧,安歌可別出事了!」
許梨隱隱覺得不對勁,但是顧不上多想,一行人開著麵包車就往幼兒園趕。
到了門口,一車人下餃子似的往下跳,衝進校門口的接待室,大家全都愣了。
裡面除了保安、老師、許安歌,就剩下一個男人。
蘇小棉上學的時候就長期翹課,學校事一概不知,也沒見過陸嘉行,扯著許梨的胳膊,「現在人販子都偽裝得這麼有氣質了嗎……?」
陳肖臉上的怒氣都保持不住了,陸嘉行往這邊走,個子比他高了半個頭。
老師見他們來,說:「你們怎麼來了這麼多人,孩子媽媽——」許青禾和許安歌長得有點像,許青禾又來接的最多,老師手指在空中晃,許青禾擋上前,「您說。」
老師遲疑了一下,說:「你看看,他是孩子爸爸嗎?」
許青禾直接捂住了嘴。
難不成陸嘉行已經知道了!
許青禾瞄了眼許梨,說:「老師,誤、誤會了,他不是孩子爸爸。」
「哦,這位先生也是這麼說的。」老師點點頭。
「啊?」許青禾都迷糊了。
老師說:「是這位先生來找安歌,安歌非說他是他爸爸,要跟他走。我們在這從來沒見過這位先生,所以儘管孩子說,也不敢讓他接走。但是安歌也不讓這位先生走,所以我趕緊給你們打電話。」
許梨看著事不關己的站在一邊,其實她是腿軟嚇得說不出話。
許安歌見到這麼多人,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事了,站著不敢動。
許梨怕他情急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朝他擺擺手,「安歌,過來。」
許梨沒想到一向很聽她話的許安歌竟然慢慢的挪到了陸嘉行身後,抱著他的腿,探出半顆腦袋看著她。
陸嘉行笑了笑,彎腰抱起了小傢伙,許梨腦子嗡了一聲,硬撐著過去,「我來抱吧。」
「你胳膊太細了,抱不動。」陸嘉行看了看許安歌,「小傢伙好像挺怕你這個姨媽的。」
「姨媽的。」許安歌跟著重複。
陸嘉行笑容浮上眉梢,說:「上次拍的照片,我想給安歌送過來,結果他見著我,非要跟我走,老師不讓,他就說我是他爸爸。」陸嘉行說這話的時候很無奈,但是臉上的笑始終也沒散過。
他抬手摸了摸許梨的頭,「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好,是今天累著了?」
許安歌伸出手,學著他的樣子也摸了摸許梨的頭。
陸嘉行笑意更深了,湊過去,「你說我親你一口,安歌會不會也跟著學。」
他說完側過臉,唇飛快的擦過許梨的臉頰。
許安歌伸出手,抱上許梨的脖子,也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大口。親完還伸出小肥手,衝著陸嘉行咧嘴笑。
「你這又是什麼?」陸嘉行不太能理解孩子的世界。
許安歌奶聲說:「givemefive!」
男人間協作完成了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按許安歌的規矩,那就是要擊掌的。
陸嘉行實在做不出這種幼稚的事,又被許安歌小朋友天真的目光看得難受,清清嗓子,勉為其難的拍了上去。
許梨看得快要暈厥了,好在許青禾機靈,跟老師那邊快速解釋完,招呼大家可以走了。
唐松剛才去停車了,回來看到陸嘉行,「這怎麼回事?」
許青禾顧不上那麼多,把他們幾個拉到一邊,交代對外一致要說許安歌是她的孩子。
蘇小棉腦子裡飛快都轉,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冒了出來,「那個人不會真的是……安歌的……」
許青禾堵住她的嘴,「不是。」
這要是鬧得滿城風雨,她姐姐那個縮頭烏龜豈不是又要跑。
蘇小棉狐疑的看著那邊,這時候唐松打了個岔,說:「他可能是喜歡咱們老闆,今天白天還為了咱們老闆跟人打架呢!」
「小混混?」陳肖嚴肅了起來。
「我剛看著也覺得他好像喜歡咱老闆。」蘇小棉嘆口氣,「所以咱老闆怕告訴他自己有兒子,把人家嚇跑了是不是?哎,單親媽媽容易嘛!」
這樣一來,問題似乎都說通了,但也都理解偏了。
陳肖怒了,「他以為自己長得人模狗樣就敢嫌棄咱們老闆和安歌了嗎?」
唐松一直插不上話,剛開口,蘇小棉就嫌棄的讓他閉嘴,「你胳膊肘子要是想往外拐,現在就自個回去敲鍵盤去!」
「我拐什麼了?」唐松莫名其妙,「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不需要知道,我們就知道安歌是我們團寵,誰都不能欺負他!小孩子都委屈巴巴的叫他爸爸了,白撿兒子他還不願意!」蘇小棉指著前面,「他那身西裝肯定是淘寶貨!」
許青禾很佩服這群人的想像力,不過情勢最起碼還在控制之下。
幼兒園門口,兩邊互相道別,看著許安歌目不轉睛的盯著陸嘉行,許梨根本一刻都不想多呆。
已經上了麵包車的一眾人里,蘇小棉沒好氣的探出頭,「老闆,快點,一會兒火鍋店人多,該沒位置了!」
「那我先走……」
許梨話沒說完,許安歌問:「哥哥也去嗎?」
陸嘉行佯裝生氣,「是叔叔。」
「那叔叔去嗎?」許安歌說完來回憧憬的看著兩個人。
小孩子很天真,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他那乾淨的目光讓許梨無處遁形,本著不傷害孩子內心的目的,她隨口問:「我們去小店吃火鍋,你要來嗎?」
那種地方,陸公子怎麼可能願意蒞臨。
陸嘉行淡淡笑著:「好啊。」
許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