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梨子

  許梨還沒琢磨出「欲擒故縱」四個字中的不明意味,陸嘉行身子一凜,朝她撞過來,就在要貼上的時候,他手穩穩撐在牆上。

  陸嘉行太陽穴劃開一道口子,殷殷滲著血。與此同時陸振東怒斥道,「你發什麼瘋,這是什麼地方讓你亂砸東西!」

  趙亭也不認慫,撥開他察看兒子,「傷哪了?媽不是砸你,是砸你爸的!醫生快給我兒子包一下,消消毒!用不用在拍個片子啊!這麼帥一張臉可別落疤,去公司開會又該被那群老東西念了!疼嗎?哎喲我說你剛怎麼不躲呢!你為什麼不躲啊?」

  陸嘉行往一邊走,平靜的說:「因為太陽穴上沒長眼。」

  許梨有一瞬忍不住想笑,她彎腰去撿起地上的黑色夾子,剛才這東西以一個弧線飛過來,陸嘉行若是躲,砸到的應該是她。

  許澤以為女兒沒站穩上去扶了一把,許梨下意識的躲著跟他拉開一點距離。許澤臉色難看了,「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是你爸爸了,怎麼還這樣?」

  「這是正常反應。」醫生終於插上了話。

  「正常嗎?!」許澤反問,女兒對自己明顯的排斥和拘謹,讓他不能接受。

  醫生指著自己,「我現在告訴您我和您是親兄弟,您能信嗎?」

  許澤覺得荒唐,「我們怎麼可能是兄弟!」

  醫生認真道:「我說是您失憶了,才忘了我是您的兄弟呢?」

  許澤張張口,無語了。

  「所以就是這樣,對於她這樣失憶的人來說,忘記的人和事,從她的心裡上也可以當作是沒發生過的事。」醫生的聲音從容淡定,「家屬不要過於心急,對於她的一切,我們旁人只能告訴她,但能否接受,還要看她自己。」

  言下之意,從許梨的角度,她的世界從新洗牌了。

  許澤把臉埋在手上,從事教育工作這麼多年,這點道理不是想不通,只是到了自己頭上,真的難以接受。妻子拍了拍他的背,「會好的,會好的,咱們梨子五歲的時候就能背唐詩百首,誰都誇她記性好,她肯定會想起我們的。」

  許梨出事的時候,陸振東正帶人在杭州檢查生產線。趙亭不敢知情不報,又怕兒子誒訓,在電話里只說兩人受了點輕傷,等陸振東趕回來就看到這麼個爛攤子。

  趙亭心疼兒子,請了幾個專家給陸嘉行檢查,還從老宅調了保姆過來照顧,卻放著一邊的許梨,幾乎沒管。

  於理於情,陸振東都覺得臉上沒光,眼見許家人難受,兒子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劈頭蓋臉就訓斥:「陸嘉行你看看這是你太太,她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在國外怎麼野的我不管,回來了也結婚了,就別再惦記著賽車,給我有個當丈夫的樣子!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好了!好了!你滾出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聽罷,頭枕著牆閉著眼的陸嘉行推開門,無波無瀾的走了出去。

  等在外面一直沒敢進來的秘書和司機叫了聲,「小陸總。」臨了也沒敢跟上去。

  考慮到許梨還在上學,兩家長輩只讓兩人領了證,對外什麼都沒說過。所以這次陸振東來醫院,也只帶了親近的下屬。

  但就這情況,誰也不敢進去啊。

  拐角的黑暗裡躥出一個人,陸嘉行一臉疲憊的繼續往前走,沒回頭的說,「現在出院。」

  吳朗小跑兩步跟上去,「哥,你這就出院啊?」見對方沒說話,他撓撓頭,「陸叔叔說話也太難聽了,他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你今天一直在輸液,也難受得不行,就那樣你還不放心跑去看小梨子,要不是你,她醒了還不知道跑到哪呢!」

  吳朗悶頭說,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陸嘉行已經停下來在看他。

  「我剛等你的時候不小心聽到的,陸叔叔那兩個下屬可凶了,我一過去就瞪我。」吳朗摸摸鼻子,「哥你真不等小梨子了啊,我剛從門那瞄到她,看著挺可憐的。」

  陸嘉行手抄兜往前走,轉頭踏進暗了燈的走廊里。

  「……小梨子真把你忘了嗎?」吳朗從學生時期就跟著陸嘉行混,了解他的脾氣,也是少數知道他和許梨已經結婚的人,所以話說得多了,最後沒忍住的小聲嘀咕,「不會吧,之前追你追的那麼凶,這說忘就忘了?女人果然絕情啊。」

  陸嘉行面色是冷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話真多。」

  那天之後,陸家專門請了幾位國內資深的神經內科專家對許梨進行會診,結果跟之前大差不大。她除了頭和身上有擦傷以外,任何地方都是健康的。

  沒有特效的治療方法,只能先回家修養,定期到醫院檢查。

  許家父母拿著老照片給她講以前到事,許梨慢慢也能接受。過了一周,學校那邊來電話催,他倆原本帶著學生在韓國進行為期半年的學術交流,總不見人,兩邊不好交代。

  為人師的責任不能丟,又不放心許梨的狀況,沒辦法許澤只好給陸家打了電話。

  ***

  「杭絲」的項目是陸嘉行在帶,他進公司不久,陸振東怕他根基不穩服不了終,給他塞得一直都是小項目。一方面是是做給董事會那群如狼似虎的人看他,一方面是真的想歷練下他這混帳兒子。

  可就這個小小的「杭絲」項目,擱在平時都不夠往上報的,硬是有人頻頻使絆子,老上他這說三道四。

  陸嘉行剛從會議室出來就被叫住了,他揉著額角回頭,看清人便恭恭敬敬的頷首,「陸總。」

  陸振東看了看他太陽穴上淡淡的傷痕,也不想再給他過度的壓力,嘆口氣說,「下午你騰個時間去接許梨回來。」

  陸嘉行剛才跳著疼的額頭這下子更疼了,陰著臉說:「就這事還勞陸總親自來通知。」

  「別跟我掉臉,這麼多天你去看過人家姑娘嗎,我叫你顧著工作,可不是給你空子冷落人家。」陸振東壓著聲音,「我知道你倆是一直分開住的,但是你岳父岳母要去韓國,許梨這種情況不可能讓她自己住,你把人給我接回來就算任務完成。」

  讓陸嘉行親自去接,是為了做足面子給許家人看,不能讓人家覺得女兒被冷落了。反正陸嘉行名下的公寓、別墅不止一處,人接回來,他也有法子避開。

  去就去吧。

  ……

  R大的教師家屬區,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樹下已經十幾分鐘了。

  吳朗墨鏡架在鼻頭上,挑著眼看人,「哥,跟許梨說話的小白臉是誰啊?看著挺小的,是她同學吧?」

  后座上的某人抱著臂,神色淡淡。

  「講什麼呢笑這麼開心,還越來越近了,誒誒!哥他摸小梨子頭了!臥槽哥你說句話,要不要我下去揍他丫的!」吳朗像個亢奮的老媽子,「哥,你到底看見了沒?」

  陸嘉行姿勢都沒動一下,薄唇上下開合,「我瞎啊。」

  斯斯文文一個小男生,白T恤、藍牛仔褲,手裡還抱著一摞子書,站在香樟樹下跟許梨已經說半天了,小男生就是體能好,說這麼久也不嫌嘴累。

  吳朗卷著袖子,「哥,你倒是發句話啊。」

  「行啊,你上吧。」陸嘉行挑眉,「想被開除你就去。」

  吳朗把開了一半的門拉上,端端正正的坐好說:「不想,揍人不文明。」

  就他那學歷,要不是靠著太子爺,怕是去東尚集團做保潔都不夠格。

  倆人就這麼聽著樹上蟬叫,看著男才女貌的兩個人說說笑笑,綠樹紅唇,連陽光下的影子都是成雙成對的。

  男生走的時候把手裡的書全給了許梨,跑出兩步又回頭使勁的搖手,「快上去吧,外面風大別吹著你了!」跑出兩步又回頭,就這麼跟袋鼠似的蹦來蹦去,腳還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許梨捂著嘴笑,卡在耳後的碎發晃出來,跟著人輕輕的顫。她皮膚是真的白,陽光照著像是發光的瓷娃娃。鵝黃色的連衣裙掐著纖細的腰肢,腳下踏著一雙白色的拖鞋,就像是心儀的男生來找,雀躍悸動中連鞋都來不及換就跑下樓似的。

  陸嘉行出來前被企劃部的柳姐拖著說了半天項目的事,出來急,他黑襯衣搭著垂順筆直的黑西褲,一身周正壓抑的顏色,奔喪都不用換裝。

  單手扯掉領帶,又解開兩粒襯衣扣子,陸嘉行聲音有些不悅,「你沒開空調嗎?」

  「我——」吳朗轉過頭,話沒說完,臉上的墨鏡就被摘掉了,陸嘉行推了門跨出去,他做賽車手時養成效率就是第一的習慣,兩條大長腿邁出的步子像生著風。

  吳朗手摸著空調出風口,打了個冷顫。

  許梨聽到動靜正好看向這邊,她的反應有些慢,等人都到跟前了才打招呼,「陸先生。」

  陸嘉行襯衣袖子向上卷著,露出一截手臂,高鼻樑上架著個墨鏡,氣質一下子就有些雅痞。

  許梨無法從被遮住的心靈窗戶上窺伺到他的想法,直白問了句:「你怎麼在這?」

  陸嘉行頭都沒低一下,惜字如金,「接你。」

  許梨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我這腦子。」她手軟軟的抱著懷裡的書,仰頭說,「謝謝你,陸先生。」

  陸嘉行動了動唇角,許梨意識到什麼,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尊重你才這麼叫的。」

  女孩的聲音像是被頭頂的太陽曬過,軟趴趴的。

  陸嘉行就受不了她這欲拒還迎的樣,他們許家都是這麼個樣子,上趕子把女兒往他床上送,還偏要說一堆文縐縐的道理,好像他不娶就天理不容似的。

  「尊重?」陸嘉行挑挑眉,「那你叫我叔叔得了,反正我也比你大八歲。」

  他說完往樓上走,老丈人丈母娘還在樓上等呢,他能怎麼樣。使勁戳了幾下電梯按鈕,勁發泄出來又覺得好笑,大男人跟個小丫頭叫什麼勁。

  「快點。」他在這個曾被「捉姦在床」的故地失了耐心,一轉頭許梨還站在原地。

  陽光分割出兩塊,他在暗,她在明。逆著光,整個人都像鍍著金的小丫頭正伸著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陸嘉行聽清楚。

  她說:「哇——!這麼老哦!」

  作者有話要說:

  採訪時間

  作者:陸總您心情怎麼樣?

  陸總:想把他們嘴都粘住!

  作者:不是,我是說你看到小梨子跟別的男人上演摸頭殺,你心情怎麼樣?

  陸總:信不信老子把你嘴也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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