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說好吃,秦昭也不敢明目張胆的駁面子,他像喝中藥一樣一口氣把麥片粥灌下去,還是找了手機在車裡的藉口,先一步出去了。在公寓一樓的公共會客廳喝了兩杯白水才緩過來。
值班管家看得都愣了,關切的上來問:「先生您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要幫助嗎?」
秦昭接過紙巾擦嘴,「謝謝,我沒事,我只是——」只是從沒見過自己那位冷酷的老闆還有這一面,被個軟塌塌的小姑娘牽著鼻子走,還應撐著一張傲嬌的臉。
是動真心了,還是有錢人包養的一時情趣,他不敢多想,只覺得那小姑娘淡淡的性子裡,偶爾露出一抹嬌俏。
就像是——小狐狸。
狐狸遇到了大老虎,有點意思了。
……
餐廳里,許梨坐在一邊看陸嘉行一點點的吃飯,這男人鼻樑挺,眼眸漆黑,很窄的雙眼皮淺淺一道,配上長卻不濃密的睫毛,乍一看,是女孩們見到會心裡尖叫的那款。
仔細看呢……許梨不自覺的趴在桌子上,歪頭枕著手臂,自下而上的看他。
又好像有些冷情,沉默的時候讓人一點都不敢靠近。
陸嘉行吃飯的時教養很好,喝個粥,一點聲音都沒有。直到一碗見底,他才放下勺子,輕挑眉稍看她,「怎麼,我臉上有錢?」
靜得像深海一樣的眼眸突然漾起漣漪,因睏倦而泛紅的眼尾,含了調戲,浪蕩的像三月里的桃花。
這個男人禁慾時像寒冰,颯爽凌厲,縱情時像春水,溫柔撩撥。
許梨臉上發燙,拿起碗筷收拾,「還要不要吃,粥還有。」
再吃某人還有命走出去麼,陸嘉行攔下她,下意識的牽住她的手,「你等下。」
「怎麼了?」許梨手縮了縮。
陸嘉行坐著塊頭也比她大,手搭在桌子上跟她說話,有點像家長對孩子。
「病例為什麼沒發過來
許梨恍然,「哦,我沒您郵箱。」
陸嘉行嘖了一下,「紙筆有嗎?算了,我發信息給你。」說罷他掏出手機劃開,迅速發了過去。
嗡嗡的振東聲,許梨看自己的手機,「收到了。」
他倆離得近,陸嘉行視線一掃就看到久違的三個字——陸假惺。
許梨慌亂的把屏幕關了,捂著嘴解釋,「我也不知道誰把您名字備註成這樣。」
那還有誰?還有誰敢?!
許梨抿抿唇,「陸先生,您生氣了嗎?」
剛吃了那麼大一碗糖水,陸嘉行覺得這會兒血糖都在飆高,他咬咬牙,都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起大早來找氣受,壓著火道:「以後不許叫陸先生了。」
許梨眨眨眼,「那叫什麼呀?」難道他喜歡那個外號?
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陸嘉行是徹底沒脾氣了,「還叫陸先生吧!」
這個話題結束,都沉默了。陸嘉行從來都不是熱場子找話題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是別人黏著他,可這位小姑娘顯然也沒找話說的意思。
他看了眼腕錶,還有五分鐘時間,問:「之前你爸爸不是讓你跟我講新能源汽車?」
就沖許澤當時的殷切勁,擱以前陸嘉行才不會理,更別說主動問了,他現在就是想撬開這小丫頭的櫻桃嘴,紅潤潤的,就是不知道跟他說話。
許梨想了一下,「爸爸說讓我有時間跟您講。」
陸嘉行重新坐了下來,「然後。」
「然後我沒時間呢。」
認真答話的模樣有些可愛,陸嘉行攥了攥拳頭,給她一個肯定的微笑,「很好,我走了。」
許梨吁出一口氣,「您慢走。」
陸嘉行陰著臉,頭都不回的大步走到門口,手剛摸上門猛得轉過身子,那張唯唯諾諾的小臉總是低著跟在他後面,他就想看看這張乖巧的容顏下到底藏著什麼。
他單手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
兩人對視,許梨怯怯的看著他,連反抗都不敢了,只是小聲的說:「陸先生,您怎麼了?」
陸嘉行的心頭火被一點點澆滅,拇指在她嘴角刮過,「有灰。」
許梨就像剛才的麥片粥,他抗拒,卻又不自覺的想嘗試。
陸嘉行放開她,情緒回歸了正常,說:「奶奶想見你,下周日我帶你回老宅,不過她不知道你失憶的事,你做點準備,別穿幫。」
許梨說:「好。」
紛紛擾擾,在這個夏末時分,連知了都叫得比平時兇殘,唯有她,還是一副不爭不搶的樣子。
翌日,陸嘉行就給她聯繫了新的心理醫生,許梨上網搜後就驚呆了。
醫生姓歐陽,是全國頂尖的心理醫生之一,按小時收費,價碼高得超越了她的想像。
她去了一次,當即就覺得沒有下一次了,反正也沒有明顯的效果。
那邊康景明也給她發了信息,KTV的事隻字不提,只說陳老師要趁著暑假帶研究生去考察,也帶了他去,他問許梨想不想一起去,他可以給老師說說。
康景明又講了一些考察的情況,許梨是動心的,可惜她把錢都打給了許青禾,沒有經濟能力去,也就拒絕了。
日子淡淡的過,她算著父母回國的時間,拿著僅剩的錢又買了幾本書回來看。
接到許青禾的電話,是在周六下午。
對於這個妹妹,她也是迷茫的,父母不願多提,許青禾也沒回來過,可家裡那麼多她倆的合照,好像兩個人的關係是好的。
許梨正在翻許慎的《說文解字》,闔上書問:「你有什麼事嗎?」
許青禾此刻正躺在中心醫院的走廊加急病床上打點滴,焦急的抓著唯一能想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姐!晚上我有個活動,你能替我去嗎?」
這事得從周五說起,之前吳朗來幫她擺平事情,她還挺意外的,以為自己終於抱上的大粗腿。誰知吳朗說出許梨的名字,許青禾就笑了。
她說:「嘉行哥哥果然還是比較喜歡姐姐啊。」
吳朗見不得她自甘墮落的樣子,事辦妥,又老道的恐嚇了幾句,叫她長記性,嘴巴閉上,不許跟別人亂說。
許青禾當然知道陸家的本事,咂巴完嘴,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但她沒想到,柳泱欺軟怕硬,懂得權衡,當即就說一筆勾銷了。可那個小模特趙思以為自己有老頭子撐腰,私下約了許青禾出來喝酒,面上說是和解,其實是想找回點場子。
就在昨晚,啤的、白的、紅的兌著喝,也不記得喝了多少,反正最後是被120送到的醫院,吐得膽汁和血都出來了,根本爬不起來。
她都懷疑趙思那貨給她喝得是假酒!
這還不打緊,她接了個私活就在今天晚上,要是這個檔口爽約,別說違約金了,告到公司她可能以後都沒工作了。
所以這才想到了許梨。
「就是個慈善拍賣會,你到那只用端著拍賣品站著不動就行了!我這真是喝大了,現在跟你說話舌頭都是麻的!真是沒辦法了才找你,那個活動挺高檔的,我們提前都備了照片過去,咱倆不是長得像嘛,你再化個妝,保准能矇混過關!」
許青禾抓耳撓腮的說了半天,沒想到以前慣著自己的姐姐都不為所動。
她又撒嬌:「姐你真失憶了?我離開家可就跟你聯繫呢!要不這樣吧,你幫完我,這個活的錢歸你了。」
許梨果斷問:「多少?」
「……三千五。」
「好。」
許青禾:「……」
普通這種活動一般用的是禮儀小姐,今天這個慈善拍賣會後台是土豪,為了逼格用的全是小模特,對於許青禾的檔次,這個價碼已經很高了。
她是和公司另一個叫小辰的女模特一起接的,小辰和許青禾關係不錯,給許梨化了一個妝,換上發的裙子帶著她去了現場。
「許青禾?」拍賣會的現場策劃在後台叫了一聲。
小辰碰碰許梨。
「在。」許梨站起來,把抹胸的黑裙子往上提了提。
策劃看著手上的名單照片,「你比照片上有靈氣。」
許梨手心裡都是汗,小辰湊過來,「姐姐你別緊張,咱們就是走個過場,很簡單的。」
許梨點點頭,她不是緊張要上台,是緊張這個低胸的裙子啊。
「沒事啦,這個裙子都算很保守的了,我們之前還穿過開口開到肚臍那種呢。」
許梨下意識把手擋在胸前。
小辰摳著紅指甲打趣,「姐姐你化完妝挺招人的,就是……招男人那種。」
這麼一說,許梨更害羞了。
她手機剛好響了,是陸嘉行打過來的電話,她接起來走到角落裡,「餵。」
「在幹什麼?」
「我在……看書。」許梨做賊心虛的補充,「在家看書。」
陸嘉行輕笑了一下,說:「明天去接你,一起去看奶奶。」他的聲音是輕鬆的,沒在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慈善拍賣會在晚上九點舉行,之前是酒會,特別像是灌醉了好忽悠錢。
一群大佬名流交際的場合,她們不夠等級去。流程已經對完,只等著開始就好了。
「那幾個幹嘛的?野模嗎?」
「呂總找的模特,其實就是小姐。」說話的女人把小姐二字咬得特別重,接著說,「她們來這啊,就是削尖腦袋想勾搭老闆上位的,男人嘛,就好這麼一口騷的。不過啊,玩幾天就厭了,長不了。」
「真是倒胃口,要不是借著這個機會,怕是她們八輩子也來不了這種場合!」
幾個穿著華貴晚禮裙的女人在閒聊,許梨從衛生間出來的晚,剛好就撞上了,她低著頭要走,突然被人叫住。
「你怎麼在這?」
許梨轉身,認出是顧欣,不卑不亢的打招呼:「顧小姐好。」
顧欣從幾個女人中款款走出來,後面人看笑話似的竊竊私語,那種優越感瞬間就撲到了她的臉上。顧欣也穿了黑色的裙子,魚尾包臀裹著線條,譏諷的笑了下:「原來是小模特啊,之前可沒看出來呢。」
許梨梳了利落的丸子頭,顧欣碰了一下,「看來嘉行也不怎麼寵你嘛,還讓你來這種地方接活。」
「顧小姐。」許梨擋開她的手,涇渭分明的往後退了一步,「沒事就再見了。」
「我跟你說話呢,你敢走!都到這來幹這個了,還端著冰清玉潔的樣子給誰看!」
她這麼一說,後面的幾個女人也上前了,「欣欣這是誰啊?惹你不高興了,跟她老闆說就行,別費咱們口舌。」打圓場的話,但是表情里都是對許梨的鄙夷。
顧欣笑著點頭,她走在最後,低聲說:「嘉行不是一般的男人,他不會要你的,別自討沒趣。」
她走的時候故意撞了許梨一下,許梨腹部撞到洗手台,疼得冒了冷汗。
但是這種場合,她必須忍,否則拿不到錢是小,萬一害得許青禾被投訴,她就良心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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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行剛從車上下來,門口的呂總就迎了上來,「還以為陸總不來了呢。」
「應該來的。」陸嘉行穿了西裝,筆挺凌厲的氣質,一到就引來了注目。
原本他是讓秦昭替他來的,要競拍的東西已經內部提前訂好了,琉璃耳墜,150萬。但是趙亭不願意,打了無數個電話要他親自來,怕秦昭辦事不得力,出什麼岔子。
說好的東西,能有什麼岔子?!這些都是慈善拍賣的套路!
「反正你爸要做個樣子搞搞慈善,那給我拍個耳墜怎麼了!你爸天天對我愛搭不理的,你也不管我!我合著跟麻將過一家算了!」
聽完上面的話,陸嘉行腦子都是漲的,他對長輩本就尊敬,忍著煩躁過來了,只是特意來晚了會兒,卡在拍賣會開始之後,拍了東西就走人。
現場邀的有記者,他可不想被拍到上新聞。
無聊不無聊。
拍賣會正在進行,呂總知道他不來,也給秦昭準備了前排座位。陸嘉行嫌過去會引人注意,就坐在了後面。
但還是引起了周圍的注意,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禮貌的回應,然後轉頭跟秦昭聊起來。
剛有雙玉筷子被拍走,拍賣會走樣子,當場要模特拿托盤盛著筷子送到競拍者面前,現場交給他,證明他們不會後台換東西。
模特身材火辣,胸前晃動著走下來,全場都在鼓掌。
競拍得者是一家公司的老總,接過東西的時候眼有意無意的往模特胸前掃,模特也很識趣,挺著胸任他看。
秦昭說了句:「這種時候都忍不住。」
陸嘉行沒說話,側過頭跟他討論剛才的話題,「你回頭把文件在那給我看看,我總覺得不對勁。」
「好,這裡結束我就給您發。」秦昭抬頭看台上,一下子就愣住了,「陸總,這……」
陸嘉行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說話的嘴還張著,一時都沒合上。
台上正在競拍一隻翡翠手鐲,舉著托盤的模特挽著丸子頭,修長脖頸兒下是精緻的鎖骨,紅唇趁得雪白肌膚更加剔透,再往下,黑裙子掐出腰身,小蠻腰像是一手能握住一般。
上面的競價已經開始。
「150萬!」
「160萬!」
……
「200萬!」
台下響起了掌聲,許梨淡淡站著,她的餘光能看到前面的顧欣,鄙夷的眼神就好像她就是個比鐲子還不如的玩意兒。
拍賣師已經在叫價了,「200萬一次,200萬兩次……」
終於可以結束這份煎熬了。
摹地,不知道哪裡響起涼涼的聲音,「500萬。」
眾人的目光全都聚焦過去,一片竊竊私語。
許梨看清了後面坐著的那個男人,整個脊背都瞬間麻了,人都有些恍惚,那道凜冽的目光,好似能把她射死。直到拍賣師低聲催她:「快把東西送下去啊,快點啊!都看著呢!」
東尚太子爺要上位了,陸嘉行這段時間在業內很有名氣,顧欣已然看到了他,不可思議的站了起來。
許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莫名像是撒謊逃學被逮到的學渣,心跳得飛快。
她把手裡的托盤遞上前,陸嘉行起身,但是沒接。秦昭跟著站起來,手還沒伸就被陸嘉行旁不可查的擋了下,他又坐了回去。
許梨抿了抿唇,小臉慘白的仰起來,有些祈求的輕聲說:「陸先生。」
陸嘉行輕哼一聲,沉沉看她,手直接插褲兜里了。
主持人趕緊打圓場:「玉鐲代表著如意長久,我們恭喜陸先生,請陸先生收下。」
陸嘉行沒抬眼,視線還是看著許梨的,他說:「不用收,送給她了。」
瞬間,議論聲四起,記者拿著相機對著他倆一通拍。
陸嘉行無比淡定,嗓音慵懶,「怎麼,要我給你親手戴上嗎?」
他說著拿起鐲子,一手牽起她的手,他聲音很低,像是耳語,「小騙子,你是不是想把自己老公氣死,嗯?」
記者敏感的圍上去,提聲問:「陸總認識這位小姐嗎?你們是什麼關係?」
許梨以為他不會答的,明想到他拽著自己的手不松,撐著曖昧的姿態,一副天理昭昭的樣子。
他說:「她是我……」
許梨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肯定沒什麼好話,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開溜,手猛得一抽,陸嘉行牙齒咬著舌尖,那個字的音還沒發出來,只聽清脆的嘎嘣一聲——
五百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