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瞧見來人的模樣後,急忙從榻上站了起來。
她是背著兒子赴約的,尋思著兒子這幾日軍務繁忙,抽不開身管家裡的事,便應了老太太的帖子,沒想到還被他察覺了。
明國公府一直都是遮兒的禁忌,平日裡在家時,她提都不敢提。
他也曾在她跟前明確表示過,此生不會回李家認祖歸宗,叫她歇了與國公府來往的心思。
要不是程家女和離歸府,她又動了為兒子求娶的心思,任老太太開出怎樣誘人的條件,她都不會理睬半分的。
可老太太蛇打七寸,精準的戳中了她的軟肋,她不得不來。
「遮兒,你不是在宮裡當值麼?怎的跑永興街來了?」
李遮手握佩劍,大步朝李老太君逼近,瞧那架勢,似要向老太太發難。
「不可。」李母急忙上前攔住了他,咬著唇搖頭道:「別傷人,她再不濟也是明國公府的老太君。」
李遮被迫頓住腳步,冷冷地盯著老太太瞧了片刻後,垂眸望向跟前的母親。
「我不是再三叮囑您,叫您別與明國公府的人來往麼?您為何要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難道當年您受的折辱還不夠麼?竟眼巴巴的……」
眼看母親眸中有淚水閃爍,李遮猛地頓住了話鋒,後知後覺自己此言過重,勾起了母親的傷心事。
他緊抿著薄唇,再次將視線投向依舊端坐在榻上的老太太臉上,眼底似乎淬著冰,寒涼刺骨。
「有什麼沖我來,別擾我母親的安寧,否則你明國公府只會雪上加霜。」
說完,他稍稍收斂周身的氣息,攙著母親的胳膊往外走,「我先送您回去,旁的事交給我來處理,您別插手。」
李母看著兒子緊繃的面容,眼底划過一抹心疼之色。
她反手扣住兒子的腕骨,轉眸朝榻上的李老太君望去。
「老夫人方才說將遮兒過繼到嫡母名下,讓他以國公府嫡子的身份去程家求娶可當真?」
「母親。」李遮垂頭看著她,那股不悅之色再次涌了出來,「對於一個曾經拋棄我的家族,您還抱什麼希望?」
李母朝他搖了搖頭,紅著眼眶道:「三年前你已經錯過了一回,這次你不能再錯過,否則會抱憾終身的。」
「然後呢?讓我舍了相依為命的母親,心安理得的去享受李家嫡子帶給我的富貴與體面?」
李母被他懟得失了聲。
自己教養出來的兒子自己再清楚不過,他重孝道通情義,確實做不出為榮華拋棄生母的舉動。
可她這麼拘著他,他就只能是無名無分的私生子,怎配得上國公府的嫡女?
「遮兒,你聽娘……」
不等她說完,李遮突然鬆開她的胳膊,握著劍柄往前逼近一步。
「我竟沒想到明國公府的人卑劣至此,用我母親在意的事逼迫她離京,你們這手段,還真是跟二十年一樣的噁心。」
說完,他硬拽著母親的手往外面走。
李老太君看著母子兩的背影,輕飄飄地開口,「安國公在北境收復城池立下赫赫戰功,安國公府世子平定盛京之亂也居功至偉,
用不了多久,去程家提親的世家便會踏破安國公府的大門,你單靠自己是娶不到程家嫡女的,失去這個機會,你將再無希望。」
李母再次頓住腳步,死死攥住兒子的腕骨,無聲的勸著他別逞一時之快。
老太太的話雖然無情了些,但句句在理,安國公府的嫡女,從來不愁嫁,即便是和離之身,這滿盛京的世家也趨之若鶩。
誰叫她的父兄有本事呢?平定叛亂後,程氏便是名副其實的盛京第一家族了。
遮兒想圓夢,就必須回到李家。
雖然眼下明國公府日薄西山,但到底是新後的母族,哪日皇后娘娘肯抬舉他們,李氏滿門便可死灰復燃。
遮兒認祖歸宗,不僅能得到迎娶程女的資格,還有利於他的前程,她如何能讓他就這麼推拒了?
老太君見母子倆停下了腳步,又繼續道:「我也不希望遮兒再吃三年前吃過的虧,給他嫡子的身份,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誠意?
李遮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他朝外面喊了聲『翠兒』,很快,一個身穿青色羅裙的婢女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
「公子。」
李遮讓她攙扶李母的胳膊,開口道:「你先陪夫人去隔壁雅間喝口茶,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李老夫人說。」
翠兒應了聲是,攙著李母往外面走。
李母三步一回頭,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臨近房門時,她遲疑了一下勸道:「遮兒,老夫人說得有理,你三思而後行。」
李遮微微頷首,語調倒是平緩了許多,「兒子明白,您不必多慮。」
目送母親離開後,他這才緩步走到榻前,面無表情地看著老太太。
「你女兒惹出來的禍事,要我們這對見不得光的母子替你收拾?你不覺得很可笑麼?」
老太太那高高在上的架子被他這番話衝擊得七零八碎,臉上的淡定自若也有龜裂的跡象。
她原以為武將的心思不會那般細緻,這小子想不到更深層次東西,沒曾想他已經洞悉了一切。
如此,她的籌碼在他這裡便不值什麼錢了,也拿捏不住他了。
李遮欣賞著老太太臉上的優越感一點一點碎裂,頗有種報復的快意。
一品公爵府的主母,以前多麼的高高在上啊,如今被他扒掉了華麗的偽裝,徒留惶惶不安暴露在他眼前。
李二娘背棄永寧侯,改嫁鎮北侯,最後成為了亂臣賊子,明國公府作為姻親,別想全身而退。
她之所以找上他們母子,無非是在皇后娘娘那裡吃了閉門羹,走投無路後才出此下策。
「怎麼,戳到老夫人的痛處說不出話來了?你讓我回李家,無非是想利用我與程氏攀上姻親,然後借安國公父子的手保明國公府無恙。」
所謀之事被精準的說中,老太太的身體開始輕顫起來。
她小瞧這小子了,也對,能入程家父子眼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咱們是各取所需,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