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又氣又心疼

  劍氣掃過面龐,泛著冷光的利刃停頓在了他眉心處。

  盛淵蹙眉看著他的雙眸,冷不迭來了句,「本將可沒有什麼年過四十的外甥,你別亂喊。」

  「……」

  陸廷的嘴角狠狠抽搐了起來,滿臉的無奈加無語。

  為什麼別人認親時的場面都那麼感人肺腑,令聞者潸然淚下,到了他們舅甥這裡就變得如此怪異,外加一點搞笑?

  果然,這人還跟年輕的時候一樣不著調。

  他緩緩伸手探至耳邊,胡亂扒拉了幾下,揪住一處褶皺猛地撕扯。

  假面具脫落,露出了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容。

  「舅舅,我是陸廷。」

  盛淵的身體開始輕輕發顫,眼眶裡有淚光在閃爍。

  其實早在他喊出那聲『舅舅』時,他就認出了他是小阿廷。

  之所以那麼說,無非是想掩飾自己的激動與興奮,同時又怕自己猜錯了,空歡喜一場。

  可隨著他臉上的面具脫落,露出了原本面容,他在那俊逸的五官輪廓中尋到了熟悉的影子,才敢確定這就是他的小阿廷。

  是他那命苦的,被人活活害死的外甥。

  是阿姐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他緩緩彎下身體,顫著雙手扣住他挺闊的肩膀,薄唇輕輕抖動,竟是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

  陸廷知道他想問什麼,哽咽著道:「舅舅,是我不孝,這些年讓您跟著擔憂了。」

  又是一聲『舅舅』,盛淵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起來,扣著他肩膀的手掌也不斷收緊。

  露出的一小節胳膊青筋暴起,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氣。

  「你,你真是小阿廷?」

  陸廷哽了片刻,僵硬的轉頭朝窗外望去。

  這座院子以前是盛家老太爺的住處,在西南角種著一棵百年槐樹,遮天蔽日。

  他伸手指向那個方向,啞聲開口,「當年我代母親來盛家給外祖父賀壽,您曾摟著我躍上那棵老槐樹,

  那時剛下過雨,樹梢很滑膩,我失足摔了下來,差點折斷腿,外祖父得知後將您關在書房的暗室里抽了一頓,

  等您出來時,我還以為您會怪我怨我,沒曾想您忍著疼痛背起我去青山山頂看了場日落。」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眼中醞釀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十七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落淚。

  哪怕訓練時遍體鱗傷,哪怕第一回殺人恐懼到了骨子裡,他都不曾哭過。

  以前他覺得自己哪怕流幹了身上最後一滴血,也不會掉眼淚。

  因為十七年的暗衛生涯,腥風血雨,已經磨平了他的喜怒哀樂,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牽動不了他的情緒。

  「那日您在山頂與我約定,等娘親順利拿到和離書,您就接我們到青州居住,教我武藝帶我遊歷天下。」

  盛淵死死咬著發顫的牙關,雙眸充斥著濃郁的血色。

  這真是小阿廷!!

  「既然活著,為何不來青州?你這些年去了哪裡?去了哪裡啊?」

  陸廷緩緩垂下頭,身體也在顫抖。

  倒不是激動的,而是這老傢伙手掌好死不死掐在了他肩頭的傷口上。

  雖然幾天過去已經結了痂,但抵不住他用的力氣太大啊。

  盛淵察覺到了他面上壓抑的痛苦之色,也感受到了掌心暈開的濕熱。

  他怔怔地抽回手,垂頭一看,發現左手的手心染滿了鮮血,臉色倏然大變。

  「你受傷了?傷哪了?」

  說完,他作勢就要扯他的衣襟。

  陸廷急忙閃身避開,「無妨的舅舅,一點小傷,養幾日就好。」

  盛淵也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聞言伸手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去那裡坐著,我給你取金瘡藥,處理好傷口之後給我老實交代這些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

  陸廷拗不過他,移到榻前坐下後,伸手解開了衣物。

  傷口結的痂已經被老傢伙那蠻橫的力道給摁破了,血水正咕咕的往外冒。

  他面無表情的將其剝掉,露出了一大塊血肉,看著觸目驚心。

  饒是盛淵見慣了大場面,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驚怒之色。

  「你管這叫小傷?」

  視線下移,看著他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再也壓制不住情緒。

  「臭小子,你這是去當殺手了嗎?」

  陸廷低垂著頭,緘默不言。

  暗衛跟殺手也沒甚區別。

  身上有多少傷,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反正穿著衣物,加上他常年隱藏在暗處,所以沒太在意。

  盛淵見他像個木頭杵在那兒,又氣又心疼。

  這可是侯府嫡長子啊,生於富貴長在錦繡,本該衣食無憂,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才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你必須給我交代清楚。」

  惡狠狠的扔下一句話,他去柜子里翻找金瘡藥。

  陸廷看著舅父忙碌的背影,結了冰的心漸漸融化,眼底有暖流划過。

  他是遲鈍了些,這跟他多年的經歷有關。

  誰不想父母疼愛長輩關懷?可出生在定遠侯府就是他的原罪,疼愛關懷這些人間溫情對他而言都是奢侈。

  不公便不公吧,他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帝王的心腹,只要他想,封侯拜相都不過一句話的事。

  唯一的遺憾的是他不懂愛,沒有在殿下最炙熱的時候回應她,辜負了少女芳心。

  若日後挽不回她的愛,無法感受到她的熱情,這將會成為他此生最大的痛。

  「需要我幫你麼?」

  耳邊傳來舅父的聲音,拉回了他恍惚的思緒。

  應了聲『不用』,從他手裡接過瓷瓶,擰開蓋子就直接往傷口上撒。

  盛淵看著牙疼,索性別過頭眼不見為淨。

  這小子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他為何對自己都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重逢的喜悅漸漸退散,剩下的全是對這孩子的心疼與憐惜。

  阿姐如果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想必會痛心疾首吧?

  見他包紮好了傷口,盛淵眸光幽冷的睨著他,「說吧,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做了什麼?」

  陸廷合上外衣,低垂下頭,輕飄飄的道:「冥起這個名字,舅舅應該有所耳聞。」

  『嗡』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盛淵的腦子裡炸裂了似的。

  他的瞳孔狠狠收縮起來,眼底滿是驚駭之色,「你,你是冥起?那個讓盛京權貴們都聞風喪膽的暗衛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