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永樂，這世上多少才子佳人最後陌路天涯，你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滄海一粟罷了。
你已經為自己爭取過，雖然結果不盡人意，但至少沒有留下遺憾。
就這般頭也不回的離開吧，於他於自己而言都是最好的選擇。
狼皮靴踩在枯枝爛葉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
冥起只覺眼前划過一抹艷紅，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卻只攥住了一片衣角。
那是……少女的披風。
空寂的心瞬間被填滿，可不等他雀躍歡喜，掌中突地一涼。
布料隨著少女大步往前的動作抽離出去，他下意識收緊五指，卻只攥住了一片虛無。
心再次墜落，他又跌入了痛苦的深淵。
目光偏移，落在佩劍的劍柄之上，那抹能溫暖他救贖他的紅已經不復存在。
她……連僅剩的一絲念想都不肯留給他，該是恨透了他吧？
想起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好似冰刃一般凌遲著他的五臟六腑。
什麼叫『嬌妻在懷，兒孫滿堂』？
除了她，誰還會做他的妻，誰會為他生兒育女？
還有，她給他的平安穗怎麼可能是累贅？怎麼會給他添亂呢？那是他最珍視的東西啊！
哪怕深陷包圍圈，他都緊緊攥著，不讓血水濺在上面，玷污它的純潔。
她說那些話，不是叫他化骨焚心嗎？
『噗』
一口鮮血自喉嚨湧出，噴灑在了枯葉之上。
走出一段距離的永樂聽到動靜，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他吐血了嗎？
是不是傷得太重，危及到了生命？
她要不要折返回去查看一下他的情況？
短暫的猶豫過後，她還是咬著牙繼續往前走。
都決定放手了，也決定和親西越了，確實不該再跟其他男子有任何牽扯。
那烏圖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誠心過來求娶她，她不能朝三暮四，做那等見異思遷的事。
皇室嫡女這個身份也由不得她胡來，否則被指點謾罵的就不只是她了，還會連累整個南蕭。
而且一旦被朝臣們知道她傾慕的是帝王暗衛，那些老古板定會聯名上書皇兄將其處死。
到那時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只是不喜歡她而已，沒道理遭此橫禍，這對他也不公平。
冥起見她不回頭，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終是弄丟了她！！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他如今這樣了。
「咳咳！」
胸口暈開窒息般的悶脹感，他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
這一動，牽扯到了前肩後背上的傷，更多血水順著嘴角溢出。
他緩緩閉上雙眼，任由那剖心蝕骨般的疼侵蝕著自己。
「還不去追？」身後傳來靈鳶的聲音。
「你已經將殿下的心給碾碎了傷透了，怎麼，還想讓她回頭來尋你呢？
身為男人，難道不應該主動去追嗎？她已經朝你奔了九十九步，這最後一步你都不肯邁出去？
若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就別擺出這副深受打擊的模樣，看得我想揍人。」
冥起咳得越發厲害，胸腔在劇烈震盪，繼而撕扯到已經凝固的傷口，血水又涌了出來。
靈鳶毫不同情他，又自顧自的道：「殿下這眼光……我真是不敢恭維，
她但凡喜歡上盛京任何一個世家公子，對方都會歡天喜地的承了她這份情吧？
唯有某蠢貨，身在福中不知福，錯過了這麼好的姑娘，一輩子做孤家寡人吧。」
冥起顫著手在肩膀的傷口處點了幾下，而後將劍插在地上，撐著劍柄艱難的站起身，踱步朝前走去。
未來如何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該追上去說些什麼。
至少……不能讓她如此傷心欲絕的離開。
烏圖王子心性單純，她若嫁入西越，那小子是護不住她的。
明知前方是火坑，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她跳下去，最後身首異處？
然，剛走兩步腳下突地一個趔趄，他直直往地面栽去。
三天沒合眼，苦戰了好幾回，加上前不久失血過多，又在地上跪了半晌，已經掏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
他已是強弩之末！
靈鳶看著倒地不起的男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早不昏迷晚不昏迷，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昏迷，可把他出息的。
見千機閣的暗衛們守在不遠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瞅什麼瞅？趕緊過來給他處理傷口啊，難道還想讓我動手不成？」
「……」
另一頭，永樂剛走下山坡，公主府的暗衛就湊上來詢問，「殿下，咱們是即刻啟程回盛京還是？」
永樂想了想，剛準備開口說『啟程回京』，靈鳶突然躍了過來。
「殿下，冥統領的情況不太好，昏死過去還發了熱。」
原以為小公主會著急，結果她只淡淡的『哦』了一聲，態度格外的冷淡。
瞧這模樣，像是徹底放棄了。
不過轉身去回應公主府暗衛時，卻改了主意，「駙馬三天三夜沒合過眼，先找個隱秘的客棧或者農舍休整兩日吧。」
暗衛恭敬應是，悄悄退下去安排具體的事宜。
靈鳶抱著手臂靠在樹幹旁，似笑非笑的凝視著故作鎮定的小公主。
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帶著一股子看好戲的感覺。
永樂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兩聲後正色道：「皇兄雖然催促咱們早點回京，但還是要以駙馬的身體為重。」
「是是是。」靈鳶忍著笑開口，「駙馬幾日不曾合眼，還打了那麼多場架，理該好好整頓整頓。」
小王子沒合眼是真的，至於打架的……那不是另一個人麼？
永樂抿了抿唇，沒接她的話，大步朝馬車走去。
掀開車簾，就見烏圖四仰八叉的躺在細軟之中，睡得死沉死沉的。
「本宮的軟榻。」公主殿下瞪大雙眼，鑽進馬車內就對著那不值錢的未婚夫一頓猛捶。
「髒死了，你給本宮滾到地上去睡。」
烏圖小王子實在太累，翻個身抱住她捶打的胳膊，嘴裡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麼話，然後又睡了過去。
永樂看著他沒心沒肺的樣子，徹底沒了脾氣。
在異國他鄉，而且是被追殺了三天的情況下，他還能如此不設防，真是個大呆瓜。
她從他身上，好像看到了某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