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她近似哀求。
余掌柜趁機詢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何要帶著小世子逃離京城?」
芸娘的身體一抖,似乎有些恐懼。
可不知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決絕。
「是二房,他們在地上動了手腳,導致夫人摔跤早產,可小世子剛出生的時候並沒有斷氣,他還有心跳,
奴婢擔心二房的人知道後會再次痛下殺手,只能帶著他偷偷離京,在郊外的柳家莊安頓下來。」
余掌柜擰了擰眉,壓著聲線問:「那你事後為何不帶著世子回京?」
芸娘直直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反問:
「你覺得他在侯府安全麼?侯爺常年在外征戰,他留在雲家就是個活靶子,
那麼可愛乖巧的麟兒,不應該成為大人爭權奪勢的犧牲品,這對他不公平。」
余掌柜聽罷,縈繞在他心頭數日的疑惑解開了。
原來是這樣!
她的顧慮沒錯,夫人走了,侯爺不可能整日守著世子,二房三房想要上位,定會用盡辦法置他於死地。
他若留在侯府,哪怕最後僥倖活下來,也必定是九死一生,兇險至極。
與其這樣,不如讓他長在市井之中,至少能平安順遂。
「後來呢?他滿十六了你為何還不帶他歸府?」
芸娘抿了抿唇。
人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
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而且那般的懂事孝順,就這麼讓他回雲家認祖歸宗,她捨不得。
余掌柜見她沉默,隱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不過這事輪不到他來評判,一切還在於大小姐與世子姐弟倆。
「芸娘,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你,謝你當年冒著性命之危將錚兒帶離京城,保住了永寧侯府的香火。」
門口傳來雲卿低啞的聲音,她與雲錚一直站在外面,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
至此,所有人都無需再質疑這件事了,阿錚就是永寧侯府的嫡子,她的親弟弟。
余掌柜聞言,不著痕跡的退到了一邊。
跪坐在榻上的芸娘聽完這番話,微愣了片刻,待反應過來後,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大小姐,您是侯府大小姐對不對?」
說完,她摸索著就要下地。
「您趕緊去救錚兒,他真的是侯爺血脈,您的胞弟。」
雲錚見她一腳踏空,整個人直直朝床下栽去,呼吸猛地一滯,大步衝上前扶住了她瘦弱的身體。
「娘,是錚兒不孝,讓您跟著受苦了。」
芸娘懵了數息,急忙伸手撫摸上少年的臉龐。
「錚,錚兒,你從大牢里出來了?娘不是在做夢吧?」
雲錚搖了搖頭,緩緩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是阿姐救的我,我只在裡面待了兩日。」
芸娘剛止住的淚水又涌了出來,一邊胡亂撫摸著他的臉,一邊開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雲卿知道她們母子倆有許多話要說,招呼余掌柜退到了密室外。
余掌柜回頭瞧了一眼後,感慨道:「當真是母子情深啊,哪怕不是親生的,卻勝似親生。」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不太妥當,偷偷去看自家姑娘的臉色。
畢竟一個是主一個是仆,加上侯夫人還活著,世子認芸娘為母,多少令人唏噓。
雲卿捕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不禁失笑,「余伯,我沒那么小心眼的,
相反,我替阿錚感到高興,他至少享受到了母親的疼愛,比我強呢。」
而且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猶記得自己第一次來葵水時,她嚇得臉色發白,傻乎乎的跑去問父親她是不是快死了。
父親臉上一閃而逝的尷尬心疼與無奈,她至今還歷歷在目。
當時父親一定在想虧欠了她許多吧?
若他留住了妻子,她有母親在身邊陪伴,又何至於連女兒家的私密之事都弄不明白?
娘……
這個稱呼於她而言,太過遙遠了。
她沒有,也不需要有!
余伯知曉自家姑娘生性善良,別人待她一分好,她恨不得還十分。
如今敬重芸娘,也在情理之中。
「是屬下心胸狹隘了,還請您恕罪。」
雲卿淡淡一笑,「咱們先出去吧,多給她們一些談話的時間。」
「是。」
出了地牢,沿著迴廊來到後花園,見柳茵娘正在涼亭里餵錦鯉。
「柳姐姐好雅致啊,這池子魚都被你養肥了不少呢。」
柳氏轉過身,見她提著裙擺上台階往這邊走來,急忙放下手裡的魚餌後,接過婢女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手。
「朗哥兒去學堂了,我閒來無事,便只能用這個打發時間,妹妹這是剛回來?」
說完,她不著痕跡的打量起她的面容。
印堂似乎發黑了。
難道那毒起了效果?
雲卿踱步走到圍欄邊,抓了一把飼料往池子裡投。
「這麼漂亮的魚,本該在江河裡自由嬉戲,可被圈養久了,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只能成為觀賞的玩意兒,柳姐姐覺得可惜否?」
柳茵娘微微斂眸,眼底划過一抹厲色。
她這話外有話,一聽就是在針對她。
她是想通過這些錦鯉提醒她不要老是待在侯府,得出去自謀生路麼?
可當初她是將她們母子帶回府的,還給了她們襲侯爵的希望,如今三言兩句就想打發她?
做夢!
「它們雖然困在這方寸之地失去了自由,但也免受了天敵的蠶食不是麼?」
雲卿笑而不語。
看來這女人的野心還真不小。
先收拾二房吧,然後再想辦法解決掉這對母子。
如此危險的存在,不適合長期待在侯府。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柳姐姐自便。」
說完,她踱步朝亭外走去。
柳氏看著她秀挺背影,眼底的恨意壓都壓不住了。
待她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外後,壓低聲音問一旁的婢女,「那海棠花送過去幾日了?」
婢女想了想,回道:「三日,再等幾天定能送走她。」
柳氏扯唇一笑。
那就耐心等等吧,她如今有的是時間。
雲卿啊雲卿,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
從花園出來後,雲卿壓低聲音對身側的余掌柜道:「按計劃行事。」
余掌柜點點頭,「您小心點,屬下不會與您拉開太大距離的。」
「嗯。」
主僕倆分開,雲卿獨自朝海棠苑的方向走去。
經過某處假山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森冷的寒芒。
她的眸光微沉,不著痕跡的攥住了袖子裡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