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錚,小世子的名

  原本合眼小憩的徐氏聽罷,猛地睜開了雙眼。

  「你確定萬無一失?」

  福嬤嬤戰戰兢兢的跪倒在地,啞聲開口,「您放心,他今天必會以殺人罪入獄。」

  徐氏盯著她瞧了片刻,咬牙切齒道:「若這次再搞砸,你不必待在榮安堂了,滾出府去吧。」

  福嬤嬤急忙叩首,「奴婢保證能成事,若真的失手,任憑夫人您處置。」

  說完,她屈膝往前挪了幾步,伸手給徐氏捶腿。

  「夫人大可把心放進肚子裡去,如今雲氏不在府內,梅姨娘母女沒有倚仗,還不是任您拿捏?」

  徐氏冷哼出聲,眼底划過一抹森冷的殺意,「早知她這麼會整事,當初就該讓她死在產房裡的。」

  福嬤嬤連連附和,「她確實該死,不過她女兒還有點用處,您暫且先忍一忍。」

  徐氏伸手揉捏發脹的眉心,強忍著倦意道:「一定要拆散他們,一定要。」

  「是,奴婢遵命。」

  …

  雲錚的住處在城東三十幾里外的柳家村內,騎馬半個多時辰就趕到了。

  匆忙奔進屋子,見一兩鬢白髮的老婦靠坐在床頭,額前還綁著繃帶。

  他的呼吸一滯,眼眶瞬間轉紅。

  正在廚房煎藥的小農女聽到動靜趕來,看到雲錚的那一瞬間,大大鬆了口氣。

  「雲阿兄,你可算回來了,芸大娘被柳老三推倒,腦袋磕在地上摔出了個洞,流了好多的血。」

  雲錚聽罷,轉身就準備走出屋子。

  這時,身後突然響起老婦的呵斥,「你站住,不許去找他們。」

  雲錚緩緩攥緊了拳頭。

  那個柳老三,仗著自己的姑母做了南陽侯的妾,便目中無人,肆意魚肉百姓。

  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一心想要教訓教訓他,為鄉親們出口惡氣。

  可理智告訴他,這種與權貴攀親帶故的貨色,一旦招惹上了,他與母親便再無寧日,是以一直忍耐。

  如今人家都欺負到他母親頭上了,他身為人子,難道還要忍氣吞聲麼?

  想到這,他再次踱步朝外面走去。

  『噗通』

  身後傳來一道重物砸地的聲音,他再次被迫停下腳步,緩緩轉頭看去。

  那老婦已經不在榻上了,而是側躺在地面,雙手摸索著往門口爬。

  「錚兒,錚兒,你別去,別去……那些權貴世家,向來不把底層百姓當人看,

  你若去了,哪還有命活著回來?若是那樣,我還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說完,她作勢就要朝床沿撞去。

  雲錚飛快衝到榻邊,堪堪止住了她的致命一擊,打橫將她抱起來放回了榻上。

  「娘,您這是作甚?我不過是去與他理論一番,他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

  老婦伸出布滿勞作痕跡的雙手,輕輕撫摸上兒子的臉龐。

  「傻孩子,你不知世道險惡,那些富貴之人都是蛇蠍心腸,

  有的……甚至能對自己的親兄嫂下死手,只為那爵位官職,簡直喪心病狂,

  咱們這些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普通百姓,只能被他們肆意宰割,

  你聽娘的,別去找那晦氣,我不過是磕破了點皮,流了點血,不礙事的。」

  雲錚緊抿著薄唇,想到國公府那老虔婆為了自身利益,不惜犧牲裴韻的所作所為,面色越發的冷沉。

  可轉念又想到那人美心善的世子夫人,戾氣稍稍退了一些。

  「娘,並不是所有的權貴都仗勢欺人,他們中間,還是有一些明事理的,

  兒子這次去城內辦事,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煩,便是一少夫人幫助了我,

  不止她,還有她的父親,她的祖輩,都是值得人敬佩的存在。」

  老婦聽罷,微愣了一下,脫口問:「是哪位貴人幫了你?」

  雲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遲疑之色,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母親,不過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世子夫人幫了他,他沒必要隱瞞,否則便是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是慶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永寧侯府的嫡女。」

  話音剛落,老婦猛地扣住他手腕,顫聲問:「你,你說誰?」

  雲錚有些疑惑的望著她,雖然不解母親為何這般激動,但還是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臨了,他還補充道:「少夫人的閨名叫雲卿,乃永寧侯的獨生女。」

  老婦,不,應該說芸娘,她睜著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在聽到『雲卿』這個名字時,她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似的。

  『卿兒,那裡太高,不能爬,小心摔下來』

  『卿兒,你又調皮了不是,這花朵還沒開出來,怎麼能揪掉呢』

  『乖女兒,來,喊一聲爹爹,爹爹』

  『卿卿,我的寶貝閨女喲』

  『爹爹……』

  『娘親……』

  舊時記憶一點一點湧入腦海,老婦緩緩攥緊了身下的被單。

  時隔十八年,她差點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裡,又去往哪裡。

  如今『雲卿』二字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的記憶之門。

  那塵封了十數年,無法向外人言說的隱秘之事,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從她靈魂深處噴薄而出。

  她叫芸娘,年少時被父母賣給了人牙子,輾轉幾圈後,入了永寧侯府。

  後來侯夫人看中她,將她領去了正院,讓她負責灑掃侯爺的書房。

  某個炎熱的午後,她按例進書房灑水降溫,屋內沒人,侯爺許是去正屋陪剛懷上身孕的夫人了。

  她灑完水,正準備退下時,無意中掃到桌案上擺著一張宣紙。

  紙上寫著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她雖然沒念過書,識的字不多,但這個字她認識。

  錚!

  鐵骨錚錚的錚!

  想必是侯爺為夫人肚子裡的小世子取的名吧!

  她這般想。

  也只有滿門忠烈的永寧侯府世子,才配得上這樣的名字。

  「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耳邊傳來少年焦急的詢問聲,拉回了芸娘恍惚的思緒。

  老婦眼角滑下一抹淚痕,怔怔的朝他『望』去。

  可她眼瞎,瞧不見小郎君的模樣。

  她想他一定很俊俏,如芝蘭玉樹般矜貴高雅,又好似松柏梧桐,蒼勁健碩。

  一如……他那驍勇善戰的父親!

  雲錚見母親落淚,微愣了一下,蹙眉問:「娘,您莫不是認識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