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老對手

  林之念起了個大早,天不亮就出了門。

  第一批印刷書籍出爐,她需親自去坐鎮。

  最近一段時間都在跟幾位夫人周旋,說到生意這些夫人們都很謹慎。掌一家財權的主母,誰又真的好哄騙。好在結果是好的。

  汴京城臨近郊外的小作坊組成的村莊街道上。

  紀缺早已等候多時,殷勤地伸手欲扶夫人出來。

  春草推開他的手,她們夫人自己下。

  紀缺覺得不好。他來。

  春草不。

  林之念看著他們鬧,笑了,下車,剛好看到在隔壁包子鋪旁吃包子的人。

  徐不歪怔愣,微微頷首。

  林之念沒想到會遇到他,這麼早?亦禮貌點頭,便收回目光:「好了,進去了。」大清早就這麼有精力。

  「夫人,你看她。」

  「夫人,明明是紀公子多此一舉。」

  徐不歪沉默著,直到一行人全部離開,他手裡的包子還在手裡,那抹笑著的身影好像還在眼前。

  他——只是想確定一下,也許那時候只是錯覺。很多事情,本就容易出錯,需要一再核實。

  更何況是,他不合時宜地,日思夜想那雙眼睛,或許,只是那天陽光太好。

  所以他坐在這裡,果然再次見到了她。

  卻再次忘了是來做什麼。

  這一次,甚至沒有第一次見她時的華麗服飾,沒有那天過於迷眼的陽光。

  她在一片隱隱的雜亂中,從車上下來,一瞬間,他好像又看到了初升的太陽。

  徐不歪苦笑,不禁放下包子,好像,有些事沒有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甚至可能那一眼……也不是錯覺。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剛剛的人,陸府大夫人,夫喪。後來陸尚書主撐兩房,育有兩子,但聽說陸大人跟她關係一般,兩人並不親近,而且這幾年,陸大人開始議親,若是順利,定是位世家貴女。

  貴女,未必會再讓陸大人『接濟』這位大夫人。

  徐不歪更無奈的發現,短短几天,他查了這麼多。

  甚至包括,她今天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而她,也真的出現在這裡。

  徐不歪低頭,平靜地將剩下的包子,一個個放入布兜里,他的動作很認真,每一份食物都被厚待。

  他也確定,他想娶她回家,可以他的身份,他母親未必同意。

  如果母親不同意,他現在的任何接近,都只會唐突了她。

  還要想想辦法。

  徐不歪笑了,布兜拋起,又穩穩接住:「早,張叔。」

  「早小徐。」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

  「剛才是不是有人在看我?」

  「紀公子才貌無雙,不看您的人才奇怪。」

  紀缺還是覺得眼熟,可他認識的人不會天不亮就在這種地方吃飯才對。

  林之念轉頭,想問他是不是說徐大公子。徐不歪在城外軍營當值,早晨在這裡吃早飯很正常。

  掌柜和幾位管事已熱情地搬了一摞摞書出來:「夫人……」

  「都是按您的要求印的。」

  一本本散發著墨香的《三字經》、《中庸》和《千字文》整齊地擺放在案几上,像一個個等待著檢閱的士卒。

  林之念臉上的笑容更濃,看著它們,像看一場文明的生機。

  藉助工具在攀爬,生長得越發茂盛。

  若是以後盛行書、刻隨葬,即便戰火紛亂不斷,千年萬年,也能挖出一部部經典,文明代代延續。

  林之念打開一本,摸索著它的質地,每一張每一頁,字跡清晰,字體圓潤飽滿。

  紀缺蹙眉,看了一眼便放下,他本來就不支持,現在依然憂心忡忡:「夫人,沒有風骨的字,我的意思是千篇一律的字體,會有人喜歡?」他肯定不喜歡,他們府上收藏的,要不是就是名家手跡,再不然就有很高的可用價值。

  即便在商言商:「這能賺到錢?真正的大族子弟不會買,小農小戶買不起,飯都吃的費勁,誰家供書生,而且中間層的書生,刻苦的自己抄,不刻苦的十分少,這樣少之又少的客源,就更不要提我們的維持成本,一年根本沒打多少銀子入帳。」

  林之念笑著:「跟我講起生意經了。」

  紀缺陳述事實,這麼多書,運輸都是成本,都要靠其他產業背:「咱們競拍時的標價是五萬兩銀子,最後成交價區區一千兩,差距也太大了。更不要說,這一千兩還有不少人家不願意出,只拿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出來抵了這一千兩,可事後您還要給她們發分紅,簡直空手套白狼,套的一手好狼。」

  「哪能那麼算,本來也沒多少成本,再說,沒看見,還有一種書質地不好,是十文錢的,即便是稍微有點余錢的人家,也願意給孩子買回去翻一翻。」

  「一錘子買賣,還能真培養讀書人,何況他們看得懂字?」

  「讀不懂字,可以畫圖,字上配圖如何?」

  紀缺覺得:「還不夠成本。」而且:「這不像夫人做生意的風格?」

  「嗯,你可以理解成,閒著沒事做,打發一下時間。」

  「您閒?」

  「我們夫人閒得很,都是因為紀公子勤快。」

  紀缺看著滿院子的書籍、紙張、墨水,還是覺得市場不大,好在成本也不高,一地開一家,運輸成本降低,也不至於虧損。

  反正他不會買這種書本,字體單一,毫無風骨。

  林之念覺得他覺得的對,最好所有人都這麼覺得才好。

  ……

  不那麼覺得的人當然有,他們的老對手——徐正。

  徐正頂著臉上一道細細的痕跡,面無表情的在候政殿品茶。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自然沒人懷疑徐相臉上的痕跡是哪位女子抓的,哪個女子活的不耐煩了敢往徐相臉上招呼,只納悶徐相這是在哪裡劃了一下,帶著傷就來了。

  陸緝塵自然也看到了,但因為年齡差出一輩,即便是調侃的話,也不適合他說。

  何況,他沒興趣問。

  徐正看他進來,抬了一下眼皮,又懶散地垂下。

  陸緝塵蹙眉,那些傳言他沒聽說?似乎不像……有反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