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輯塵是無意中發現的。
或者說,嫂嫂根本沒有想過迴避他。
那天,他急著去郊外,路過廊下,如任何一次一樣,停步,向嫂嫂見禮。
嫂嫂沒有停下囑咐雲娘的話『有孕而已,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點點頭,讓他離開。
他就那麼聽進了耳朵里。
如同寒風中的一縷輕煙,落在他的心上——嫂嫂,有孕了?沒有人告訴他?
又覺得自己想法荒謬,嫂嫂有孕了,怎麼會告訴他,要告訴也是魏遲淵。
陸輯塵不自覺的垂下頭,有了孩子,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分手了,關係也會重新如初……
事實如刀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陸輯塵不自覺的停下腳步,看向她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月份還小,完全看不出來。
孩子。
嫂嫂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連這個弱者的身份,他都要不是最弱小的了……
林之念看著呆呆傻傻的陸輯塵,愣了一下,笑了:「不要告密。」
陸輯塵猛然抬頭,看向嫂嫂!魏遲淵不知道!
……
雲娘被二爺堵的沒辦法,還是把夫人的意思對二爺說了:「夫人和魏爺的關係,二爺是看在眼裡的,兩人見面都少了,怎麼可能再摻雜進孩子。」
「夫人已經三個月了,肚子看不出什麼,估計遺傳了林老夫人的體質,林老夫人懷幾個孩子時,都沒有顯懷,容易糊弄過去。」
「夫人的意思是生在外面,過段時間再抱回來。」
「為了不讓魏爺起疑,夫人生產前後肯定在外走動,加上不顯懷,沒人會懷疑,夫人是信任二爺才沒有瞞著。」
陸輯塵一時間不知道該為自己見不得人的心思,還有機會而慶幸,還是感嘆她和他的感情,崩塌的如此之快而傷懷。
陸輯塵突然開口:「雲娘的稱呼也要改了,魏少主就是魏少主。」不是魏爺。
「是,是。」
……
陸輯塵神色茫然地立在窗前,手中緊握著一卷未展開的書。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沒有看進書里的內容。
他的動作機械而僵硬,指尖無意識地在摩挲著手裡的書,每一次觸碰都像是心上又添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震驚之餘,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欣喜和激動。
他是不是有機會了?
陸輯塵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劇烈的喜悅和疼痛。
孩子是嫂嫂的,她肯定不忍心她的孩子頂著別的名號回到她身邊……
她肯定想光明正大的擁有自己的孩子……
陸輯塵心中忍不住激動,一些想法怎麼壓都壓不住。
他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內心的波瀾卻如潮水般洶湧。
陸輯塵不自覺的想到了母親說過的話……
如果……
他是說如果……
陸輯塵眼神時而凝重,時而堅決,又有些猶豫,也有些害怕……
她怎麼能願意……
陸輯塵緩緩轉身,步伐沉重的走向書台,每一步都似乎在丈量著他與她之間,那無法逾越的距離。
在他心中,對嫂嫂的敬重,絲毫未曾減退。
只是,嫂嫂對孩子的憐愛,是他僅有的、可能的機會……
……
月掛中天,陸老夫人猛然驚醒。
窗外樹枝搖曳,猶如悽厲的鬼哭狼嚎。
可根本沒有下雨,也沒有起風。
剛清醒的陸老夫人,見鬼的晃身邊的老頭子。
老頭子睡得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陸老夫人痛苦的慘叫,驚醒了府里一半的人!
「沒事,沒事老夫人夢魘了而已。」
陸輯塵遠遠的看著母親害怕的樣子,一動不動,慘叫與樹枝早已經撤了。
陸老夫人緊緊抓著林姑的手:「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夢中,長子身影忽隱忽現,雙眼布滿血絲,指尖直指她額頭,那聲音在老夫人耳中清晰的猶如刀割——
「母親,您為何棄我於不顧?」
「母親,您為什麼從不找我?」
「母親,為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走!」
老夫人不停吼叫,汗水涔涔而下,浸濕了林姑姑的胸襟。
「藥呢!?藥好了沒有!」
突然窗外枝幹搖曳,仿佛每一道光影都是長子冤魂的化身。心臟狂跳,如同擂鼓:「不是我,不是我——」悽厲悲慘。
陸輯塵轉身,路過她的庭院,卻沒有勇氣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在腦海中勾勒出她溫柔的笑顏,以及那未出生孩子的模樣,儘管這想像中帶著幾分苦澀與酸楚,和太多的不確定。
最終,他慢慢轉身離去,只留下一串寂寥的腳步聲,在夜風中漸行漸遠。
就讓他卑鄙一次……
……
三個月,魏遲淵再次踏入交高,交高的一切又變了。
陌生得像它現在高速前行中窗外的風景,變得緊急倉促。
甚至他的名字在交高都淡了。
他推開那扇院落的小門,以為會整潔如初,可院內雜草叢生、落葉滿徑,顯然已很久沒有人涉足清掃。
這番景象,猶如兩人的感情,都不必言說,就已繁華不再,如今連維護都懶得做了。
是啊,她多忙,自己又多忙。
誰都不來,還維護它做什麼。
她的銀兩不會花在無緣無故的地方,他在等她低頭,等來的是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照在這片孤寂的土地上,也無法驅散深重的寂寥。
四面八方的涼意突然翻湧而來。
魏遲淵幾乎狼狽的撤出去。
剛要進去的諸言險些撞到自己的主子,嚇得迅速後退,只匆匆看了一眼半人高的雜草。
這間院子……
魏遲淵突然生理性不適,險些乾嘔出來,如曾經熾熱、如今卻逐漸冷卻的感情……
其實,就是不回來看,也會是這個結果。
但他的尊嚴,不允許,他再一次又一次回來。
沒有愛到深處的撕心裂肺,也沒有分道揚鑣時的你死我活。
他們分開的體面又冷淡。
魏遲淵知道——此後,他不會再踏入這片小院,她也不會再回來。
這一切,如同這小院的荒涼,最終會被時間慢慢塵封,成為過往雲煙。
魏遲淵轉身上馬,背影被夕陽無限拉長,這條不起眼的小巷,最終恢復成不起眼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