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比月色美麗

  「當然。」

  魏遲淵慢慢將筒鏡對準了月亮,又不確定地看向霍之念。

  君子思哲、物外從容。

  霍之念才發現,他即便沒有張揚的穿著,也一樣淵渟岳峙。

  霍之念點點頭,站到他旁邊。

  風揚起她的裙擺,剛好划過他的衣衫,浮光流水的色澤也沒有蓋過隱於內的緙絲暗紋。

  霍之念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她的玩具,其精密程度絲毫不輸學者專用。

  魏遲淵的手放在了調距上,一個暗淡的比任何一個星星都完美的球體呈現在筒鏡里。

  魏遲淵又不確定的看了一眼,它影照世人。

  可再回到筒鏡里,依舊是暗淡的完美的球。

  霍之念就在他身邊站著。

  魏遲淵幾次確定後,再次調焦,完美的球一點點拉近,再拉近,由整體奇蹟般變成局部,然後一個面。

  似乎清晰可見上面的沙土,如果它有的話。

  可依舊黯淡無光。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

  魏遲淵離開筒鏡,手依舊放在筒身上,抬頭看著明亮的月亮。

  霍之念的聲音,在黑夜中悠悠響起:「不再拉近一下,據說上面有無數溶洞,可以建立月球基地,在那裡,戰機和衛星會因為引力小,只需要極少的燃料就能飛出月球,飛去其他星球,帶回你要的任何東西。」

  「你怎麼知道?」聲音輕而淺。

  「因為是我想的啊,想有朝一日,我能飛上去。」

  魏遲淵突然看向她,竟不覺得她比月光遜色:「你想飛上去?」

  「很明顯啊,畢竟我茶館裡面放了那麼多飛行器。」

  魏遲淵從來無波的神色第一次有些不禮貌的失態:「你管竹蜻蜓、孔明燈叫飛行器?!」

  「不然呢?都能飛,你怎麼知道有一天它們不會飛到月亮上去呢?」

  他知道,而且很肯定,飛不上去。

  魏遲淵覺得,覺得,甚至不知道如果打擊她,是顯得自己荒謬還是她更荒謬。

  一時間竟然……

  「你不相信?」

  「我很想相信。」

  「如果公式上的量無限增加呢?」

  魏遲淵突然不說話了,那些量,無限增加?

  「還有。」霍之念做了一個搓竹蜻蜓和投擲紙飛機的動作:「也無限大。」她看著他,眉眼如月,說出了所有秘密的根源:「就是動力足夠大,大到能托舉月亮。」如大周,如歷朝歷代,如上下八千年,如果動力足夠大,他們將誕生出更多璀璨的文明哲理。

  大唐的糧食從腹地運到邊關,足以拖垮一個富庶的王朝,只能啟用節度使,最終節度使造反。

  帝王想要控制遼闊的土地,就要戍邊,龐大的戍邊隊伍就要投入無盡的國力。

  帝王,如果想不拖累國庫,就要為邊境放開三權。邊境統帥三權在握,王朝就會滅亡。

  所以大宋想了個妙招,換帥不換軍,軍不識帥,帥不識軍,最終指揮起來,一團散沙。

  難道不是它們動力不足。

  如果足了呢?

  龐大的運輸能力,極快的溝通時速。

  「聽說過一句話嗎?日月所照,皆為……」最後兩個字,霍之念只給了嘴型:「是古人在告訴我們,不在月亮上發布的政令,不算人類政令,只是一國政令,是文明進程。」

  魏遲淵第一次聽說這句話這麼理解,簡直:「為什麼?」

  「因為光,能照到所有角落,你不聽話,我不讓月光照你啊,我還可以不讓太陽照你的。」

  「……」

  「或者把月光換成火炮呢?」

  魏遲淵本想說教的話,突然卡在喉嚨里。

  魏遲淵完全被她,她:「你都在想什麼?」

  「想月亮啊?要不然能認識得如此深刻?天天看著它自然就想它了。」就像她現在看著他,以後也會天天看到他。

  霍之念就這樣直白的看著魏遲淵。

  魏遲淵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意思,濃烈、直白、乾淨,在月亮上發布的命令是全人類的文明。

  魏遲淵恍惚有種,被擊潰的無力感。「你的竹蜻蜓真是為了上天?」

  「對啊,竹蜻蜓插到飛機上,飛向月亮。」

  重要的是,她不但想了,她還在做,渺茫的、如星光散落銀河看都看不見的夢。

  可又因為她在踐行呢,讓他說不出一句正常的話,學富五車也找不出什麼形容她:「飛機是什麼?」

  「把紙去了啊,你不會覺得它真能飛上去,下場雨,它就涼了。」霍之念突然笑了,肆意張揚:「傻子。」

  魏遲淵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她笑了出來,甚至發現的時候,已經學著她的樣子,靠在了筒台上,肉眼看月亮:「你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因為我叫霍之念,霍,諸事皆宜的霍,之念,念我浮生若夢,卻生於萬千世界。你呢,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魏少主魏少主的叫你。」

  「魏——遲淵。」又脫口加了一句:「字,子厚。家人希望我生來厚重。」

  「哦,子厚。」兩個字,像是在撒嬌,又像在把玩。

  魏遲淵卻不覺得輕浮,能說出那句話的人,做什麼都很難讓人覺得她輕浮,反而,不覺得她喊出來有什麼不對。

  「那——你覺得我該有個字嗎?」

  魏遲淵不說話,在她看不到地方,局促不安。

  霍之念笑了:「逗你的。」誰為女子取小字,自然是夫君。

  魏遲淵卻莫名開口:「該有。」魏遲淵突然想問她的夫君是怎樣的人,又怎麼去了,去了多少年了?

  窗戶內。

  諸行、諸言目瞪口呆的看著靠在同一個台子上看星星的兩個人。

  尤其諸行,怎麼都不覺得這是他謫仙一樣的少主和一個女人這麼看月亮:「少主……不會讓人下蠱了吧?」

  諸言的驚訝不比諸行少,若有人告訴他,清心寡欲的少主有一天會和一個,個寡……總之該避嫌的人大半夜一起看月亮,他一定不相信:「你去問問。」

  而且,而且霍掌柜是不是抱了他們少主,還牽手了,是不是!

  諸行不敢:「這……就是成了能帶回去嗎?」霍掌柜梳的夫人髻,嫁過人?老夫人和夫人會不會擰了他腦袋。

  「你去問問。」諸言看向門邊的碧潛,他依舊站在那裡,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茶窗外。

  魏遲淵輕倚在竹台一側,衣袂在環佩壓制下,僅揚起一角又垂落。

  月色如水,面影綽綽,有檀香和女兒香交織纏繞。

  「看到嫦娥了嗎?」

  「看到吳剛了。」

  霍之念笑笑,只是月色太好,春易犯困,又這麼晚了:「我不行了,到時間休息了,你回嗎,還是再待會?」

  魏遲淵站定,衣衫恢復平整:「不了,我送你。」

  「嗯。」嬌嬌軟軟的一聲,盡顯女子柔美。

  魏遲淵再抬頭時,她已經走遠了,顯然那個『嗯』,未必有其他意義。

  諸行、諸言急忙出去,備車。

  魏遲淵上馬的時候,注意到,有人在拆那台『望遠鏡』了。

  (上下八千,是因為咱們挖出了虞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