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傅這邊看不見,只好豎耳聆聽著來辨識周圍環境,對著小英輕聲問道:「小英,可有什麼大動靜?」
小英疑惑問道:「公子,你要什麼大動靜?這麼熱鬧,動靜還不夠大嗎?」
「額,比如來了什麼尊貴的人,或許奇怪的事。」
小英笑笑道:「公子,角先生還未到,到了不用我告訴你,你也聽得到。」
謝傅笑笑也就沒有再問了,今天他來參加這場橫笛交流會,主要目的是王夫人。
不過並沒有將這個目的告訴小英,說自己為了先行孝心?
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不是那麼可信,倒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幾個字反而讓人想入非非。
根據剛才桓逸對周圍環境的描述,王夫人若是到了,也應該呆在樓上雅室吧,想到這裡不禁朝樓閣方向望去。
小英見了笑道:「公子,你望什麼呢,你又看不見。」
謝傅噯的一聲,「我望,是方便別人望我。」
小英咯咯一笑,喝酒了,話都輕浮起來,嘴上甜甜哄道:「好好好,公子就是明月,是大小娘子的焦點。」
謝傅一笑:「大就算了吧,額……大的也要。」
小英戲弄著問:「要多大啊?」
謝傅順話應道:「有小英你這麼大就合格了。」
小英跺腳:「公子,你討厭!」
隨後,婢女送來茶水和酒,果盤糕點。
一會之後,又有侍從送來一紙曲譜,請謝傅兩人觀閱一番,一會或許用得著。
既是交流會,交流笛藝,這曲譜也算在交流範疇。
桓逸知道謝傅看不見,說道:「謝公子,這曲譜我來跟你說一下。」
「有勞。」
桓逸一看之後,卻咦的一聲。
謝傅見桓逸久違出聲,開口問道:「桓公子,咦什麼?」
桓逸還是額的一聲,說不出話來。
謝傅問道:「可是簡譜?」
曲譜的種類很多,樂器不同,曲譜也是不同,像笛子用的是簡譜,琴用的是減字譜,除此之外還有俗字譜,鼓譜,琵琶譜。
單拿琵琶這一樂器來說,也因為分類而曲譜不同,中原琵琶、敦煌琵琶、西域琵琶種種,就像文字一樣,義雖相同,表述不同。
琴棋書畫,琴字排首,其實是最為複雜難學,涉獵面最為廣泛的一科。
所以有的時候看不懂譜子,是很正常的事。
桓逸應道:「是簡譜,不過當中還用律呂譜做了注釋。」
律呂譜是統譜,囊括的音域跨度很大,也是學習樂理必須學會看懂的譜子。
不過,律呂譜並不能作為某一樂器的譜子,一般都需要先轉換。
這麼說吧,給你一個木雕像,讓你也雕刻成這個樣子,至於怎麼雕,用什麼東西雕,那就是你的事了。
謝傅聽見這曲譜特地用律呂譜做了注釋,笑道:「看來這曲子很複雜。」
桓逸驟然苦笑:「還有俗字譜夾在其中,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亂七八糟的譜子。」
謝傅咦的一聲,思索起來,這是考眾人的樂理嗎?
仔細一想,又不太像。
那就是有些音域音色無法用簡譜表達出來,在某一段只能藉助俗字譜來增加表達。
拿十二律來說,如用一種宮調,顯得單調,演奏者不能盡情表現各種複雜的情緒來。
故此某些樂學家提出旋相為宮,從基礎的十二調變成八十四調。
當然,十二調與八十四調天差地別。
將音階間隔縮小,導致某些音階,人耳也無法細分辨出來。
另外有些音域音色,一般樂器也無法發出來。
總的來說旋相為宮,存在可行性,又難以真正實現。
誰也能拿兩塊石頭碰撞出天地萬物的音階音色來,隨隨便便碰得重一點,就橫跨十幾個音域,這個時候就需要樂器製作的精密程度。
這曲譜有點意思,謝傅倒是來了興趣:「桓公子,你將這曲譜細細說來。→」
桓逸卻聚精會神,似沒有聽見謝傅的話。
小英兇巴巴道:「喂!我家公子跟你說話呢。」
桓逸這才回神,謝傅重複:「桓公子,你將這曲譜跟我細細說來。」
桓逸苦笑道:「沒法跟你說啊,謝公子你樂理造詣不淺,要是能看得見就好了。」
謝傅笑道:「好,你先研究,一會你吹奏來,我聽也是一樣。」
桓逸將全副精神放在這曲譜上,謝傅呢,吹吹河風,飲飲小酒,自得其樂。
這酒癮一起,就很難收回去,倒是一杯續一杯。
小英柔聲勸道:「公子,你可別喝太多酒。」
謝傅笑道:「放心,我的酒量沒那麼容易醉了。」
小英輕聲道:「我不是怕你醉,我是怕你……」
謝傅笑道:「那到時就只能委屈小英你咯。」
小英立即臉紅嗔道:「我才不要!」
嘴上雖如此斬釘截鐵,心中卻是暗忖,到時謝公子若要,我只好豁出去了。我不豁出去,誰豁出去啊,讓他把我調戲死吧。
這時一個男子走進,冷聲喝道:「桓逸,見了我還不趕緊滾。」
謝傅表情一訝,無端端的上前來說這話,難道是遇到仇家了?
桓逸抬頭看向男子,愣了一下:「桓偉,你怎麼會在這裡?」
叫桓偉的男子冷笑道:「你都在這裡,我又怎能不在這裡。」
桓逸在這名男子面前似乎很沒有底氣,弱弱道:「桓偉,我是受到邀請過來的。」
桓偉冷道:「我管你怎麼來的,有爺在的地方,你就得滾。」
好霸道啊,這話任誰聽了都會生氣,不過謝傅也不急於發聲,打開摺扇輕輕扇風,先聽聽怎麼回事再說。
原來桓偉來自宿州也自稱是笛聖桓伊的後人。
桓逸不知道在哪裡聽見這件事,很是生氣。
祖先被人冒領,聲名被人占用,如何忍得了。
拿出族譜和笛子就趕到宿州,上門踢館去。
這追溯根源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一番爭論無果之後,最終決定用笛藝高低來印證真偽。
桓逸輸了,可憐以後都不能在人前自稱是桓伊後人,非但如此,若是遇到桓偉都得退避三舍。
桓逸當初自己說出口的狠話,如今也只得認了。
這就是桓偉讓桓逸滾,桓逸連個屁都不敢放的原因。
桓逸委屈而又理屈,對著謝傅說了一句:「謝公子,抱歉,我要先走了。」
聽到椅子蹭開的聲音,謝傅卻把桓逸重新拉坐下來,「桓兄,不急。」
然後對著桓偉笑道:「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桓偉見謝傅將桓逸拉坐下來已經不悅,語氣似乎還要出面調解,冷道:「你算老幾!」
謝傅哈哈一笑:「人多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排老幾,不過你我之間,我肯定排老大。」
桓偉輕蔑一笑:「狂妄自大!當初某人還不是如此狂妄,現在如何,成了縮頭烏龜,乖乖得溜。」
謝傅淡笑道:「要不我們兩個比一比?」
桓逸聞言忙低聲勸道:「謝公子,桓逸笛藝造詣不低。」
當著桓偉的面,桓逸不好將話說的太滿,長他人威風,但實際上桓逸的笛技在年輕一輩幾乎罕無敵手。
他也知道謝傅想為他出頭,若是勝了倒也可以在人前威風一陣,可是輸了,那就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就像他一樣,明明是桓伊後人,卻不能承認,好好的聲名還被人奪走,
真是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誰讓自己技不如人呢。
在技藝高低面前,就算拿出族譜,誰又願意仔細追溯,心中更願意相信那個技藝高的是桓伊後人吧。
桓偉看向桓逸,笑道:「你放心,若是阿貓阿狗都來找我比試,我每天豈不忙死。」
轉頭對著謝傅笑道:「你配嗎?」
大概意思是你若是說不出一個名頭來,根本沒有資格跟我比試。
見謝傅沒有應聲,桓偉又透著譏諷鄙視道:「你配嗎?」
謝傅似帶有幾分醉意,喃喃道:「我配嗎?我當然配!我也是桓烈公後人,有資格了吧。」
恆逸一臉問號。
這話有點突然,桓偉愣了一下之後,直接問:「你是何許人也?」
謝傅輕輕扇風,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謝傅,揚州人士。」
桓偉冷笑:「揚州倒是盡出冒充行家,那麼喜歡冒充,為什麼不乾脆冒充李少癲。」這話也是順便譏諷一下恆逸。
謝傅笑道:「廢話少說,笛聲見真章。」
桓偉突然抬手:「慢著,差點被你給糊弄了,你姓謝,卻說自己是桓烈公後人豈不可笑!「
謝傅直接反問:「我問你,你是不是炎黃子孫?」
「當然是了!黃帝和炎帝當年為了……」
謝傅打斷:「那炎帝姓姜,皇帝姓姬,你怎么姓桓?」
桓偉頓時就被問住:「這……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你……你……你……胡攪蠻纏。」
謝傅這時反客為主,傲道:「你這雜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了桓家正統之名,我接受你的挑戰。」
恆逸一臉詫異,這還是剛才那個斯斯文文,待人溫和的謝兄嗎?
如此盛氣凌人,甚至有點過分了,不過好爽好解氣啊。
一旁的小英見了恆逸表情,低聲笑道:「公子喝了酒之後就變了個人。」
桓逸愣道:「什麼意思。」
小英一笑:「乖乖臣服,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抵抗。」
恆偉這邊氣壞了,我姓桓,你姓謝,你竟說我是雜毛,豈有此理,顛倒黑白。
「比一比,誰輸了就是雜毛。」
好像對方雜毛當定了,謝傅興奮道:「好啊,怎麼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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