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她現在這個樣子不想讓母親看見,又或許是太久沒見面說話,不知道見面該說說什麼,反正她的內心渴望並畏懼著。
來到茅舍門口,卻不禁停下腳步。
院子破舊歪斜的籬笆被重新扶正,在破漏的地方,用了竹子捆綁補上,新補上的竹子顏色翠綠翠綠的,在那些經過風吹日曬變得昏黃的籬笆中,十分顯眼。
在籬笆的上端還作了一些修飾,飄絲掛縷,婆娑多姿,在這寂寥的冬季多了幾分生機。
院子裡那些常年垃圾堆積而變成大大小小呲牙咧嘴的土包包也不見影蹤。
院子變得乾淨,也空曠了,甚至還有幾分清幽,屋舍從窗戶飄出白色的炊煙。
整個茅舍煥然一新,在一瞬間,蘇皂眸有點回家的感覺。
蘇皂眸輕輕走進院子,看在門庭上方懸掛著一對大紅燈籠,有種錯覺,母親正在屋內煮飯。
那麼久遠又是那麼熟悉,似乎那些曾經的回憶只不過是昨日發生,她只是做了一個夢,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母親……
蘇皂眸帶著期待而激動的心情踏入茅舍,正中擺著一張方方正正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年糕,有豆腐,有菜有肉,菜式家常卻又顯得豐富。
蘇皂眸心頭一顫,喃喃念道:「阿娘……」
傳來的卻是一對男女的說說笑笑,謝傅和澹臺鶴情端著菜走了出來。
看見兩人,立即把蘇皂眸拉回現實。
謝傅笑道:「蘇前輩,我們夫妻兩人喧賓奪主,借你的地方,準備了一桌酒菜答謝蘇前輩的救命之恩,請前輩務必要賞臉。」
蘇皂眸看了看乾淨亮堂堂的廳屋,她這裡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打掃過了,這原本腐臭的地方這會似乎重新煥發出生機來。
不得不說,蘇皂眸內心很喜歡,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感覺,而她一向獨來獨往,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澹臺鶴情見蘇皂眸一言不發,內心忐忑,魔醫是非常怪的人,她不知道和傅所做的一切會不會反而觸怒了她。→
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喜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脾性,或許魔醫就是喜歡髒,喜歡亂糟糟。
直到魔醫在方桌上坐了下來,澹臺鶴情才鬆了口氣。
謝傅和澹臺鶴情也坐了下來,安靜中,謝傅拿出一壺酒給魔醫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唯獨沒有給澹臺鶴情倒酒,笑道:「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就不要喝酒了。」
澹臺鶴情道:「我也喝一點吧。」
謝傅給她倒了半杯。
澹臺鶴情道:「滿上吧。」
這杯酒她打算敬魔醫,哪有倒半杯之理。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同時舉起酒杯來,澹臺鶴情開口道:「鶴情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蘇皂眸卻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賞臉的意思。
謝傅笑道:「壺小有天地,酒淡無是非,蘇前輩,共飲一杯吧。」
蘇皂眸念道:「壺小有天地,酒淡無是非……」
蘇皂眸念著,自然的摘下那猙獰的面具,謝傅和澹臺鶴情這才反應過來,在相處的這些日子從來沒有見到她面具下的樣子,沒想到這一刻來的如此的自然,又是那麼的突然。
澹臺鶴情好奇望去,謝傅更是好奇,好奇她為什麼要遮住臉容,是醜陋的一張臉嗎?被人視若妖孽又是怎樣的一張臉。
出乎意料,這張臉並不可怕,相反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十分秀麗柔美,或許是她長年戴著面具的原因,她的臉上肌膚很白,白的像白雪一樣。
額頭的劉海長及鼻樑,透過髮絲的縫隙還能看到她的雙眼處戴著一條黑色輕紗。
這黑色輕紗能讓他看到東西,別人卻一點也看不到她的眼睛。
謝傅這時才明白為何透過面具的眼孔看向她的眼睛時,所能看到的只有黑幽幽,因為她面具下的雙眸還有這樣一條黑色輕紗蒙住。
澹臺鶴情露出驚訝的表情來,這哪裡是什麼老嬤嬤,分明就是美人一個。
而且她白雪般的肌膚有一種獨一無二的美麗魅力,兩片薄薄的嘴唇在雪肌下如同一朵嬌艷的梅花,那麼矚目。
蘇皂眸淡淡道:「不要看向我的眼睛,不如你們會後悔。」
謝傅比較淡定,笑道:「蘇前輩,我們夫妻敬你一杯。」
謝傅和澹臺鶴情先干為敬,蘇皂眸看了兩人一眼,似喝水一般一口飲下,驟然卻被嗆了一下。
、謝傅見狀哈哈大笑:「蘇前輩,莫非不會飲酒。」
澹臺鶴情暗暗拽了謝傅衣袖,謝傅這才注意到蘇皂眸正冷冷盯著自己,轉而笑道:「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酒多亂性。」
澹臺鶴情暗暗掐了謝傅一下,你這說的什麼話。
蘇皂眸卻問道:「什麼是酒多亂性?」
謝傅笑道:「酒後灑脫,心境自如,人心嚮往之,可忘憂,可忘愁,不知痛,求本真。醉坐觀梅酒一杯,豪情萬丈酒一杯,愁腸百結酒一杯,萬念俱灰酒一杯,世事飄零酒一杯,爾同死生酒一杯……說是酒後亂性,還不如說是酒後露真性。「
如此說來,她很需要酒,蘇皂眸說道:「再來一杯。」
「再來一杯。」
……
這頓飯吃的有點怪,魔醫很安靜,安靜的像酒樓里同坐卻並不認識的陌生人。
澹臺鶴情也是很安靜,她的安靜卻來源於怪異的無話可說,
謝傅也很怪,他只是陪著魔醫喝酒,卻也不說話。
這是澹臺鶴情吃的最彆扭的一頓飯。
差不多的時候,蘇皂眸站了起來對著謝傅道:「你出來一下。」
「鶴情,你收拾一下。」
謝傅說了一聲之後就來到院子。
這會已經是夜幕降臨,院子與往日的黑幽幽有些不同,門庭的上方掛著大紅燈籠,紅暈的燈光照在屋檐下,有種溫馨的歡慶。
蘇皂眸特意抬頭望向燈籠,凝望著看了很久,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很難受。」
謝傅道:「難受也是一種感覺,說明你的心死然太久了,心死了才沒有感覺,難受說明活過來了,在意了,活著渴望著。」
「為什麼做這些?」
謝傅哈哈一笑:「我想報答你對鶴情的救命之恩,儘管我知道這樣遠遠不足。」
「你沒有欠我,你是拿命來換的,我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謝傅笑道:「可我現在還活著。」
「開春我就殺了你。」
「能不殺了我嗎?」
「不能!」
「那我再向你借十年。」
蘇皂眸安靜沒有應答,過了一會才開口道:「幫我一件事。」
謝傅哦的一聲,「我十分願意。」
蘇皂眸淡淡道:「我想跟我母親見面。」
謝傅一訝:「蘇前輩的母親還健在嗎?」
謝傅突然發覺自己這話有點問題,他一直以為魔醫已經七老八十,但顯然她遠遠沒有那麼老,她的母親健在也就沒有什麼奇怪的,轉而問道:「遇到什麼難題了嗎?」
「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這個樣子,她一直希望我能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或者說現在希望我像個正常的女人。」
魔醫說著轉身看向謝傅。
「很美麗,美麗的讓女人都要羨慕的一張臉。」
謝傅說著竟伸出手去撩動她遮住雙眼的髮絲,想要看清她完整的輪廓。
蘇皂眸握住他的手,「不要看我的眼睛,你會後悔的。」
謝傅一笑:「如果我看了你的眼睛會怎麼樣?」
蘇皂眸應道:「除了我得母親,任何人看到我得眼睛都會發瘋。」
謝傅手停了下來,溫柔的髮絲輕輕漾動他的指尖,撩撥著他。
他如同撩簾般撥開發絲,看到她同樣光潔雪白的額頭,也清楚看到那遮住雙眼的黑色輕紗。
蘇皂眸問:「你想試一試嗎?」
謝傅應:「我想試一試。」
蘇皂眸嘴角露出微笑,雖然很輕蔑卻又很好看。
謝傅扯下這條黑色面紗。
蘇皂眸身體顫抖了一下,鼻翼輕輕漾動,薄薄的紅唇一抿,這個反應如同新娘子在洞房被新郎驟然除去裙內的紗褲。
除了她的母親,沒人敢這麼做。
謝傅看到的卻是一雙緊閉的眼睛,青黛般細長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似透著緊張。
謝傅道:「真是個美人,這雙眼睛也一定很漂亮。」
蘇皂眸又是一笑,那種藐視生靈的笑。
謝傅問道:「為什麼閉上眼睛?」
「你想看,我會給你看,在此之前先幫我,我想像個正常的女人和我母親見面。」
蘇皂眸說著重新戴上黑色輕紗,遮住雙眼。
謝傅笑道:「你身上這麼臭,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我從來不洗澡。」
「要當個正常女人必須要洗澡。」
「你幫我洗嗎?」
謝傅一訝之後,啞然失笑:「要當個正常女人必須要學會自己洗澡。」
謝傅回屋對著澹臺鶴情道:「我要幫她洗個澡。」
澹臺鶴情聞言失聲:「誰!」
「蘇前輩啊。」
「你說什麼!你要幫她洗!」
謝傅一笑:「我的意思是幫她從今往後自己洗澡。」說著補充一句:「她從來不洗澡。」
澹臺鶴情呀的一聲,「聞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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