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1章 神鍛世家
謝傅心中好笑,就你也想試探我,嘴上笑道:「好人我也殺。」
小玉兒卻道:「放心,你殺的是奪人家傳,害人家破人亡的大惡人。」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謝傅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椅子前,揮動衣袖拂去椅面的灰塵,阿保搶前:「公子我來。」直接用自己的衣臂把椅面和扶手都抹乾淨,好讓謝傅坐了下來。
小玉兒說起她的故事,她姓林,名叫玉成,家裡本來是劍城有名的神鍛世家,有一門家傳手藝,代代相傳。
謝傅問道:「什麼家傳手藝?」
「製作扁合金絲的手藝。」
謝傅知道好一點鎧甲並不是直接縫在皮衣布衣上,而是在人體關節部位用特殊工藝銜接,而鱗片鎧片為求柔軟舒適的同時有卸力作用,會用一種特別細小的金絲串聯起來,就像水面受到強大衝擊力,會像水波一樣盪開,將力量分散開去,這樣人就不會受到傷害。
嘴上說道:「這也不算什麼家傳手藝。」
「我家製造出來的扁合金絲是全天下最好的,只用於明光鎧上面,蘇家也曾用其它工藝代替,但是效果並不好,成品低,對穿上的鎧甲的人身材大小,限制也高。」
小玉兒這麼說,謝傅就懂了,正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你繼續。」
「蘇家曾不止一次派人到我家,許諾重金要我父親將這門家傳手藝傳授,我父親不敢得罪蘇家,以先祖有訓家門手藝絕不外傳為由拒絕。」
謝傅聽到這裡,心中暗忖,莫非小玉兒的仇人是劍城蘇家,漫說這是淺淺姐的娘家,就是現在他還要靠著蘇家給他打造兵器鎧甲,要讓他將蘇家給殺了,那是萬萬不可能。
不過萬事都有首惡,將犯惡者揪出來給小玉兒全家一個公道,倒是可以。
換做以前,謝傅定會陷入糾結為難,一方面是正義公道,一方面是利益親近。
不過如今早已經過了非黑即白,非善即惡的年紀,連他本人都難斷黑白善惡。
正所謂親親相隱,尤其是父母血親,即使他們有過失,也不忍苛刻追究,興師問罪,這才是符合人之常情的惻隱之心。
大義滅親反倒是違背人性,違背倫理綱常。
以前謝傅就是太苛刻自己了。
小玉兒故意停頓,就是想看看謝傅的反應,面對劍城蘇家這麼大的來頭,你這個殺手有沒有膽子動手。
哪裡知道謝傅想的是能不能動手,皇帝老兒他都敢正面干,還有什麼不敢的。
謝傅笑道:「莫非你的仇人就是劍城蘇家?」
「不是,我們林家世代為蘇家打造神兵利器,我父親不願意,蘇老太爺也並沒有苛刻。」
謝傅聽到這裡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怕親近者犯惡,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
「我的父親有個徒弟得授我父親一身鍛造真傳,本姓馬名武忠,後被我父親收為義子,改姓為林,我父親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看待,甚至將我許配於他,擇日完婚,誰曾想馬武忠恩將仇報,勾結外人將我一家害的家破人亡,甚至在我父親屍首面前將我……」
小玉兒深呼一口氣,停頓了一下之後方道:「將我奸銀!」
「當時我悲痛欲絕,本想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全家只剩我一人,血海深仇未報,如何能一死了之,就忍辱負重假意委身於馬武忠。」
謝傅問道:「馬武忠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馬武忠得授我父親所有鍛造真傳,唯獨這家傳手藝並未傳授給他,儘管馬武忠再三懇求,我父親卻明確表示,家傳手藝只傳授我大哥一人。」
謝傅道:「我明白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後來,馬武忠知道我父親《金鍛造秘籍》的藏處,就勾結外人對我全家痛下殺手並奪走《金鍛造秘籍》。」
「這麼說你要讓我殺的人就是馬武忠。」
「不止,我要你幫我殺光整個馬家。」
謝傅並不是一個牽連無辜的人,如果直言卻不符合他殺手身份,於是說道:「這可就是另外一個價錢了,你給不起。」
「為報血海深仇,我假意委身於馬武忠尋找機會,後來才知道我太天真了,馬武忠留我性命讓我在他身邊,並不是喜歡我不捨得殺我,只是因為他只得到《金鍛造秘籍》的一半,試圖從我口中獲悉另外一半,再後來……」
「再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馬家馬朝海的私生子,從入我林家拜我父親為師那天開始就圖謀不軌,那一刻我崩潰了,憤怒的找他責問,馬武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一群人奸銀我,等我醒過來已經被他給賣了。」
謝傅問:「馬武忠為何不乾脆殺了你?」
小玉兒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我活著,他就有可能找到另外一半鍛造秘籍。」
聲音變得幽幽:「這七八年來我被賣了又賣,人也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早已經忘了血海深仇。」
說著輕瞥謝傅一眼:「或許你會瞧不起我,血海深仇怎能輕易忘記。」
謝傅淡道:「我沒有。」
小玉兒看著謝傅的眼睛:「直到遇見你,我的靈魂又活過來了,記起這血海深仇,如果你不能幫我報仇,我做鬼也要怨恨你。」
謝傅問道:「馬家是做什麼的?」
「馬家也是劍城的鍛造世家,跟我們林家一樣為蘇家鍛造兵器,不過馬家更擅長鍛造刀和鎧片,明光鎧前後的護心鏡就是馬家鍛造的。」
明光鎧不是現在就有的,從三國時期就有,同一類搭配的鎧甲都可以稱為明光鎧,卻有優劣之分,只有劍城蘇家出品的明光鎧才配得上「明甲有精光」。
大多數的明光鎧只能裝備在重裝步兵身上,用來抵擋騎兵的衝鋒。
卻只有劍城蘇家的明光鎧可以配備在騎兵身上,因為只有劍城蘇家的明光鎧才又輕又堅,裝備上在騎兵身上,既能起到重騎兵的衝擊力和防護力,又有輕騎兵的機動性。
實在逆天,可是劍城蘇家所出的明光鎧太少太少了。
謝傅問道:「你們林家既然與蘇家有關係,一家被人滅口,蘇家沒有幫你林家出頭嗎?」
小玉兒應道:「我不知道,當時我一心只想著報仇,後來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馬家現在還活著好好的。」
謝傅心中暗忖,如果說林家和馬家是蘇家的左膀右臂,斷了一隻手臂之後,斷然沒有把自己另外一條手臂也砍下的道理,在利益面前,公道二字太輕了。
如果他是蘇家,事已成定局,想著應該是怎麼再生出一條手臂吧。
或許有人在馬家背後撐腰,馬家才敢在蘇家的眼皮底干出這種事情來,又或許說給馬家撐腰的就是蘇家。
蘇家就是背後主謀者,林家的固步自封根本無法滿足蘇家,乾脆讓馬家來代替林家。
小玉兒早不是當年的單純少女,見謝傅沉吟不語,試探著問道:「會不會是蘇家。畢竟蘇家人三番二次上門,要求我父親傳授這門家傳手藝。」
「這我哪裡知道,馬武忠的人頭,我先幫你記著。」
小玉兒沉聲:「還有馬家!」
這個謝傅並沒有明言應承,他肯答應小玉兒殺馬武忠已經是菩薩心腸,萬事先以搞到兵器鎧甲為重,其它再說。
「先把這宅院打掃一下吧,今晚就在這裡過夜。」
阿保主動說道:「裘大哥,那我先把里里外外的雜草給清除了。」
小玉兒跟謝傅說道:「跟我走吧。」
把謝傅領到內宅的一間房間裡,房間荒寂布滿灰塵,但是從布局格致,還是能看出是一間小姐住的閨房。
果不其然,小玉兒說道:「這是我曾經住的房間。」
……
黃昏,一間破舊的民宅前,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正在縫合著一件普通的布甲。
縫合布甲需要先用皮繩將甲片穿組且緊湊不留縫隙,老婦人力氣似乎很小,每穿上一片甲片都需要費上很大的勁連續按捏好幾次,或是常年勞作,滿是褶皺裂口的手指都彎曲了。
她的視力也似乎不是很好,縫合的時候,臉都快貼到甲片,儘管她很用力的睜開眼睛,但是眼角的皺紋還是將她的眼睛擠成一條小縫。
乾瘦蠟黃的皮膚已經滿是皺紋,臉上比皺紋更深的縱橫交錯的傷疤,最顯眼是額頭處有一道橫貫的傷疤,傷疤的兩頭深入髮際。
誰也不知道這名老婦人什麼時候來到這裡,她臉上的傷疤這些年卻沒少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聽說與人通姦的女人,才會被處於這樣的處罰。
老婦人也沒少聽過這些風言風語,卻從來不替自己辯解,她每天就是幹些活,唯一關心的就是養的那個小孩子。
「婆婆。」
一聲孩童的叫聲在巷子裡清脆響起,這高亢充滿生命活力的聲音似乎敲響了老婦人這口悶鍾,她緩緩抬起頭朝聲音傳來處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清晰映入眼帘。
人老花就是有這個好處,雖然看近很模糊,看遠卻很清晰。
隨著奔跑的孩童快速接近,孩童的模樣也模糊了,老婦人卻依然保持笑容不變。「婆婆。」
隨著一聲親昵的叫聲,一道充滿活力的小身軀就撞入她的懷中,差點把年邁的老婦人都撞倒在地。
老婦人趔趄一步,彎曲的腰用力一挺就把小男孩摟在懷中,還未來得及疼愛輕撫,小男孩卻又雀躍興奮的掙脫。
「婆婆你看我帶來了什麼?」
「什麼?」
小男孩左手和右手都拿著東西顯擺著,老婦人雖然雙眼老花,但不至於失明,模糊的物件分明就是一雙棉鞋和一件外襖。
「鞋子和外襖。」
「猜中了!」
小男孩忙不迭的讓老婦人坐下來,然後就將外襖往老婦人佝僂的後背一披:「婆婆,暖和嗎?」
老婦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哪來這些東西?」
小男孩很是得意:「我買的。」
「那你哪來的銀子?」
這棉鞋和外襖差不多都快一兩銀子了,一斤米也才十文錢,她給人縫合一件布甲也才有一百文的酬勞,每月日夜縫合也就只能縫個三四件,一個小孩子哪來這麼多銀子。
「一個大傻子給我的。」
「大傻子?」
「我潑了他一身水,他非但不生氣,還給我了一兩銀子。」
小男孩一邊說著一邊忙不迭的要給老婦人換上暖和的棉鞋。
老婦人哪裡會相信這麼蹩腳的謊言:「小文,你告訴婆婆,你是不是偷人家銀子了?」
「我沒偷,真是那個大傻子給我的。」
老婦人拉著小男孩的手:「小文,婆婆跟你說過,莫以小惡為無損而不改,小惡不制,大禍立至。」
小男孩生氣的甩開老婦人的手:「我沒偷!」
老婦人將小男孩拉到屋內去,然後放倒一個陶壇,嘩啦一聲,密密麻麻的銅錢就從壇口涌了出來,有些滾動到牆角邊。
「小文,幫婆婆都撿過來。」
老婦人一邊說著一邊一個個的數了起來,這麼一堆銅錢卻只有不足六百文,嘴裡喃喃著:「還不夠。」
「婆婆,你幹什麼?」
「你偷了人家的銀子,自然要給人家還回去。」
小男孩氣壞了:「婆婆,我真的沒偷!」
「小文,有的時候你一個無意之舉,卻有可能帶別人帶來災難,如果這一兩銀子是別人用來看病的,那人沒了銀子看病,因病死了,這人是不是你給害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我不管,反正我沒偷!」
「不管如何,先把錢湊齊了還給人家,婆婆沒有這麼多錢,婆婆現在就陪你去把外襖和鞋子給退了。」
小男孩一聽要去把外襖和鞋子給退了,頓時急了:「婆婆,真不是偷的。」
「小小年紀就學會說謊,抵賴,長大了那還得了。」
老婦人說著抄了根棍條就打了下去,小男孩哇的一聲,委屈的哭了起來。
一邊哭著一邊喊道:「婆婆,我真沒偷,你怎麼就不相信我。」
「你還不肯說實話,我打!」
老婦人一邊說著小棍條一下下的落在小男孩身上……
謝傅和小玉兒在小玉兒曾經的臥室將就了一夜,昨晚颳了一夜北風,屋內並不比屋外暖和多少。
這會天亮了,北風也停了,溫度也暖和許多。
謝傅看著那破破爛爛的窗欞,莞爾一笑,感覺就像是在破廟過了一夜。
他什麼惡劣的環境沒呆過,不過小玉兒看上去嬌滴滴的,倒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柔弱。
小玉兒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昨晚吹了一夜北風,沒睡好吧?」
謝傅回頭一看,小玉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笑道:「我睡的可好了,是你沒睡好吧?」
「我也睡的很好。」
「哦,不冷嗎?」
「等你經歷過一些苦難,你就能夠理解這是多麼不起眼的小事。」
小玉兒說著下了床榻,用腳尖顛了鞋子,然後就把鞋子穿上,朝梳妝檯走去,背影還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優雅端莊。
人坐了下來,就在銅鏡前梳發打扮起來。
昨天說是一起打掃清理房間,小玉兒就是把銅鏡擦的光亮,把這梳妝檯的桌椅也擦乾淨,其它的活都是謝傅給幹了。
小玉兒一邊對著鏡子梳著發一邊緩緩說道:「你挺會幹活的,小時候也是窮苦過來吧。」
謝傅哈的一笑:「今晚可不能再這麼過了。」
「不能什麼,你昨晚又沒和我幹什麼。」
謝傅直接道:「劍城你熟,一會你上街買些床蓆被褥吧,想到什麼就買什麼。」說著把五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小玉兒淡淡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們在這裡住下,馬武忠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這不正如你所願。」
「馬家在劍城很有勢力,我的仇可以等你的事情辦完再報。」
「嗯,方便的話我就會動手。」
謝傅說完之後打開門走了出去,阿保在另外一個房間過夜,謝傅問道:「阿保,昨晚沒凍壞吧?」
阿保神采奕奕:「裘大哥,不會啊,這裡能避風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而且我穿的貼實,暖和著呢。」
「等我在劍城辦完事,會給你一筆酬勞,回家可以建間新房子,以後你的弟弟妹妹就不必挨凍了。」
「裘大哥,這怎麼可以,你已經對我夠好了。」
謝傅也不跟他在這種小事上墨跡:「一會你跟著小玉兒上街,看看需要買些什麼東西,幫忙拿著。」
「好。」
謝傅又拿出一兩銀子:「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花費的花費。」
銀子就是一個萬能的人,比你花心思去照顧他人有用的多,在澹臺鶴情的指點下,謝傅早學會了銀子的真正用法。
阿保還是很老實客氣:「裘大哥,不用了,銀子我有。」
謝傅拍了拍阿保的肩膀就走出去,他剛到劍城,要去轉轉,熟悉一下劍城的環境。
開門走出門口,突然發現門口的牆根處蜷縮著一個小男孩,身上衣裳縫補襤褸,初時他以為是個乞丐,將小男孩抱了起來,這才發現是昨日潑了他一身水的小男孩。
更兄弟們交代一下,這最後一大章本來是寫盧夜華的。
不過有兄弟說要看李徽容,所以劇情就更複雜了。
這一大章有雲臥雪、盧夜華、李徽容、大弟妹、三弟妹。
每個人的故事情節是想好的,只是要讓劇情連貫融合在一起,這兩天反而有點生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