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容年心底越來越不安。

  「哥哥,媽媽是睡著了嗎?」容年有些無措的問道:「不然怎麼還不給我們開門啊?」

  容遲也覺得有異樣。

  他一邊敲門,一邊抬高了聲音:「媽,我跟年年過來看你,你開下門可以麼?」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容遲心底隱隱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測,他沉聲道:「年年,你到一邊兒去,我把門撞開。」

  容年聞言,立馬游到了一旁。

  銀色魚尾重重拍上大門,巨大的衝擊力讓門板硬生生被拍碎。

  如果陸汀燁看到這一幕,估計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熟悉的總纏在自己身上的魚尾。

  門一打開,詭異的安靜氣氛讓容年跟容遲都急匆匆的游進去,尋找母親的身影。

  「媽媽。」

  容年小臉上都滿是慌亂:「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兩人游進臥室,在那張大的能躺下兩個成年人的石床上,終於看見母親。

  容母的尾巴也是冰藍色的,容年就是遺傳了她的尾巴顏色。

  此刻,那冰藍色的魚尾無力的從床上垂下,容母安安靜靜躺在那兒,沒有一絲氣息。

  容年顫巍巍的伸出手,在摸到容母冰涼的身子後,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媽媽。」

  他拉住容母的手,努力的想把那手給捂熱:「你看看我,我回來了啊。」

  他叫不醒容母,哭紅的小臉扭過去看向容遲。

  「哥哥,媽媽不理我。」

  容遲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在容年的哭聲中,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年年,走,我們去找長霖。」

  沒再猶豫,容遲抱住母親,用力的往外游去。

  容年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淚,想要跟哥哥一塊兒游去找長霖。

  可是——

  過於悲拗的情緒,到底還是影響了他的身體。他捂住肚子,驟然彎起身子。

  肚子好疼……

  容年疼到額頭上冷汗都滲了出來,他現在滿腦袋都是媽媽看上去毫無生息的身體。

  這種悲痛恐懼的情緒,讓他根本調節不下來,也無法壓制。

  情緒刺激的身體愈發難受,容年游不動了。

  前方容遲抱著懷裡的人,只有一個念頭。

  快點去找到長霖。

  他跟年年已經沒有爸爸了,他們不能再失去媽媽。

  容年想要叫哥哥,可想到哥哥要帶著媽媽去找長霖,他又硬生生咽下了聲音。

  意識越來越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容年眼前似乎有人將他抱住。

  不知過了多久。

  長霖看向焦急看著他的容遲,沉默的搖了搖頭。

  容遲眼眶泛紅,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不會的。」

  他喃喃道:「她不會就這麼離開的,她不會。」

  長霖見他這副模樣,實在是不忍心。但事實已經如此,他只能勸勸容遲,雖然這勸聲,並不會起什麼作用。

  「你媽媽她是自己走的。」

  長霖斟酌著措辭,跟她說道:「她走的很安詳,沒有任何掙扎。」

  「為什麼?」

  容遲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他其實有些明白原因,可是,他還是想問。

  長霖跟他們家交好,從前的事情更是知道不少。

  他拍了拍容遲的肩膀:「這些年,我跟你媽媽見過不少次,她的狀態,一直不太好。」

  「我想,你爸爸那事兒,她從來都沒有走出來過。」

  「這次……她是做好了準備,結束自己。」

  低低的嗚咽聲從容遲嘴裡壓抑的發出,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自己的父親。

  如果不是他,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他媽媽當初只不過是少女心性,愛錯了人。

  這代價,太沉重了。

  長霖嘆了口氣:「容遲,你得看好年年,年年要是知道——」

  話還沒說完,悲痛中的容遲終於發現了一個讓他渾身發冷的事實。

  年年沒有跟上來!

  他臉色大變,顧不上跟長霖解釋什麼,轉身遊了回去。

  「年年!」

  容遲遊了一路,都沒有看見容年的身影,他越來越心涼,呼喚容年的聲音都帶上了慌亂。

  而一處小房子裡。

  印煙正在給容年擦著額頭的汗,她擔憂的看著捂著肚子的容年:「年年,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容年感覺肚子裡的蛋蛋都似乎在動。

  他怕的不行,伸出手抓住印煙的手,嗓音里拖著哭腔:「疼,好疼。」

  印煙當然知道他疼。

  而且,看容年凸起的小肚子,她清楚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乖啊,我在給你熬藥了。」

  印煙是從另一個海域來的,她原本也是給人魚看病的醫生,隨手帶的有藥。

  「年年,你這是情緒波動太大了,帶來的胎動。」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情緒?冷靜下來,好嗎?」

  印煙不停的安撫著他,手腕被容年無意識的給掐出紅痕,都沒有躲。

  容年控制不住。

  他的眼睛都腫的可憐,弓著身子,只叫道:「媽媽。」

  印煙很聰明,瞬間猜到了是跟容母有關。

  她替容年擦著眼淚,撒謊道:「你媽媽沒事。」

  「你媽媽在長霖那裡,對不對?」

  「年年,我剛才把你帶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長霖,他說你媽媽的情況還沒有特別糟糕。」

  印煙憑著自己的猜測,推斷著把容年刺激成這樣的事。

  而萬幸,她的猜測沒有錯。

  疼到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容年,在聽到這些話後,悲痛的情緒終於有所減緩。

  印煙不動聲色的繼續哄著,又將熬好的藥餵給他。

  餵完,哭累了的容年,在身體和精神的雙層折騰下,終於不堪重負,沉沉睡去。

  印煙在他睡著後,又給他檢查了下。

  檢查完,她皺眉,容年的情緒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了。

  否則,崽崽怕是要有危險。

  見容年睡的沉,印煙也總算脫開身,游出去找容家人。

  剛巧,容遲還在找容年。

  印煙看到他後,把他帶了過來,並將容年的事情都詳細說給他聽。

  「我媽……她不在了。」

  容遲將容年抱到懷裡,抬眸,通紅的眼睛看著印煙:「這件事不能讓年年知道,我會想辦法先瞞下。」

  印煙看著這個前相親對象,嘆氣道:「這些事的確不能讓他知道,起碼,在崽崽生下來前,務必瞞住他。」

  「如果崽崽出事,年年的身體也好不到哪兒去,有很大的可能,他們……」

  接下來的話,印煙不說,容遲也已經能聽懂。

  「我知道了,這次多謝。」

  容遲沖她道著謝:「我現在要帶年年上岸。」

  印煙點頭,目送著他離開。

  沙灘。

  看到容遲抱著容年上來時,陸靳言跟陸汀燁同時上前。

  「怎麼回事?」

  陸靳言將容年接過來,看著他通紅的小臉,還有腫著的眼皮,心都揪了起來。

  陸汀燁也直直的看著容遲,沒有忽略他眼底的痛苦。

  「寶貝兒。」

  他對著容遲伸出手:「過來,讓我看看。」

  容遲的眼睛裡像失去了焦點,他沒有看陸汀燁,只對著陸靳言,機械似的說道:「我媽沒了,年年受了刺激,剛才在海底被印煙餵了藥才平復下來。」

  「印煙為了穩定他的情緒,騙他說我媽媽還好好的。」

  「他醒來要是問起,你就告訴他,我媽沒事,但需要治療,在治療期間,長霖不讓任何人打擾。」

  「我會跟長霖串好口供。印煙說,他如果再受刺激,他跟崽崽都會很危險。」

  容遲說完後,看也不看他們,身形搖晃的往前走著。

  「遲遲。」

  陸汀燁叫他。

  可容遲卻沒有停下,只繼續往前走,宛若一具失魂的木偶。

  當天,知道這個消息的所有人都去了海底。

  容老爺子老淚縱橫的抱著女兒的屍體,哭的幾近昏厥。

  跟容母置氣了多年的二姨,看著眼前毫無生息的人,失聲痛哭。

  他們在容母的房間裡,看到了一封信。

  信上說。

  她有罪,當年她的過錯,不止害了年年,還有像年年一樣的很多人魚。

  她本不該活著,她早就應該去贖罪。

  可她想多補償多陪陪受了太多罪的年年,現在,年年身邊有了值得託付的人,還有了崽崽。

  她已經滿足了。

  死去的愛人,消亡的同族人魚。

  這債,是時候還了。

  年年怕血,所以,她連死亡的方式都採用的是不見血的法子。

  不想讓大家知道,所以,她提前不許任何人打擾。

  二姨攥著那封信,久久的說不出話。

  一連幾天。

  容年昏睡的時間都多過於清醒,陸靳言寸步不離的守著他,就連夜裡都不敢合眼。

  原本愛吃的小孩兒,現在看到吃的就吐。

  陸靳言絞盡腦汁的哄著他能稍微吃點,可容年卻只是窩在他懷裡,搖搖頭說不餓。

  端過來的藥,他倒是喝。

  喝完就昏沉沉的睡,陸靳言把容遲編的謊話說給了他聽。

  容年聽到後,只是輕輕的「嗯」了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日子就這麼過著。

  容母被葬在海底墓,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去消化悲傷,就被容年越來越清瘦的身子,給牽住了心神。

  「年年。」

  這天,陸靳言抱著他去外頭透風,在摸到他後背的骨頭時,只覺得心都在疼。

  「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直接在外面吃?」

  他低頭,親親容年的臉,語調里滿是溫柔:「我們可以坐在樹底下,邊看風景,邊吃東西,二姨給你做了新點心,我們可以放到飯後吃。」

  容年點點頭,沒有拒絕。

  陸靳言叫了人,很快,就擺好桌子,放了一桌好吃的。

  如果放在以前,容年肯定早就彎著眼睛,自個兒捧著碗吃了。

  可現在,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窩回在陸靳言懷裡。

  陸靳言舀了勺湯,餵給他。

  容年張嘴吃下,吃了幾口,還不等陸靳言餵別的,他就已經閉了眼:「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