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老狐狸

  沈老爺子皺眉看著長孫,他沒想到區區兩個月而已,沈卻對那薛諾居然就已經有了這麼深的在意和感情,甚至更像是把那孩子當成了他自己的責任。閱讀

  既不願放逐,也不願將人送出去。

  他沉聲道:「你憑什麼覺得你能教好他?若他依舊難改本性呢?」

  沈卻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可再差也不會比夢中更差,他苦笑了聲說道:「祖父,您想要我如何回答?我所能做的只是竭力讓他更好,也盡力去約束教養他,至於將來如何,誰又能說的定呢?」

  見沈忠康臉色沉凝,他說道,

  「人性本就複雜,善惡又哪裡那麼容易說的清楚。」

  「七年前永昭公主未落罪前,祖父可曾想過徐立甄會背叛,又可曾料到過那般兄妹情深的陛下會血洗公主府,料到那些曾經跟隨永昭公主多年,曾替她歌功頌德之人卻在她死後踩著她屍骨朝上爬?」

  「他們尚且如此,又何況阿諾……」

  「啪!」

  沈忠康手裡的棋子重重落在棋盤上,震怒地看著沈卻。

  桌邊燭火被風吹的搖曳,沈卻對著沈忠康滿是凌厲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起身走到榻前跪下:「是孫兒說錯了話,請祖父責罰。」

  沈忠康呼吸有些重,手指抓著棋盤邊角時指節收緊。

  「我若一定要你將人攆出去呢?」

  「孫兒不放心他,只能先與祖父告罪。」

  「……」

  沈忠康險些被他給氣笑了,這話的意思是他要是執意攆走薛諾,他這大孫子也就一起跟著去了?那小娃娃給自家孫子下了蠱不成?!

  「你還要挾起我了?」

  「孫兒不敢,只是孫兒答應過他,會護著他。」

  沈卻放軟了神色認真說道,

  「祖父,我自幼您便教我,人無信不立。」

  「我知道您憂心什麼,若我將他留在身邊依舊約束不了,他也如您所說真成禍害,那是孫兒無能,屆時哪怕豁出命去孫兒也必定親自拿他,可在那之前,不能光憑一句本性便定了他的罪,這不公平。」

  沈忠康聽著長孫的話就想冷嘲。

  公平?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公平,從投胎落地開始,人就分了三六九等。

  有人生來高高在上,錦衣華服揮金如土,有人生來貧賤低下,日日為果腹奔波辛勞,可對上沈卻的眼睛,到了嘴邊的嘲諷卻說不出來。

  半晌,老爺子才冷哼了聲:

  「隨你!」

  「你既然想把人留著,那就看好了他,你該知道沈家如今的處境,陛下早因太子對沈家忌憚頗深,而你身處其中更是人人盯著,稍有行差踏錯那就是要腦袋的事情。」

  「別讓他惹出不該惹的禍事,否則到時候就算你替他求情,我也饒不了他!」

  沈卻頓時展顏:「孫兒明白。」

  祖孫兩一場棋沒下完,沈忠康就像是惱了他似的,讓沈卻先行離開。

  等到了外院時,沈卻站在門前回首看著房中燭影下的沈忠康時忍不住有些懊惱,他剛才不該提永昭公主的事情。

  沈忠康那邊瞧著長孫出了院子之後,才忍不住低罵了一句:「臭小子,別的東西沒學到,倒知道朝著人痛處戳!」

  要不是他親孫子,他非得抽死他。

  沈忠康臉上剛才的盛怒散去後,瞧了眼沒下完的棋子,對著窗外說了句,

  「出來吧。」

  窗後傳來一些不大的響動,片刻後就有人從那邊陰影里走了出來。

  沈忠康說道:「都聽到了?」

  薛諾微仰著臉看他。

  隔著一扇窗欞,屋中燈火通明。

  老爺子坐在窗邊抬眼朝外看時,目光落在站在夜色之中神情疏冷,完全不似之前討巧時故意露出笑臉的俊美少年。

  「我這孫兒自小就重規矩,也鮮少與我頂嘴,以前總想著教他正直良善重情重義,卻忘記讓他知曉這世間奸猾之人的門道。」

  「您老有什麼話直說。」何必拐彎兒抹角的罵她奸猾?

  沈忠康沉眼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延陵難民。」

  「我不信。」

  「那老爺子覺得我該是什麼人?」

  沈忠康皺眉看他。

  「老爺子既然已經讓人把我查的底朝天,要是我身份真有問題,您怕是早就將我攆出沈家,又何必在此跟我多言?」

  「我查不出來,不代表你沒問題。」

  沈忠康毫不遮掩自己命人查過薛諾的事情。

  延陵水災後大亂,那附近村落城鎮的人口都雜亂至極,死的死,逃的逃,或因水災流落他地,或流竄之下落草為寇。

  若有人遮掩來歷混入其中,再與一批難民同行數月,想要查清身份談何容易。

  沈忠康沉聲說道:「我雖查不出你身份,可你絕非什麼普通難民,說不定連這薛諾二字都是假的。」

  薛諾挑挑眉沒說話。

  沈忠康定定看著她,浸淫朝堂數十年,哪怕是朝中官員面對他冷臉時尚且惴惴,可眼前少年卻絲毫不為所動。

  沈忠康便知想要憑著言語試探她恐怕不能。

  他神色平靜下來:「我不想探究你來京城是為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你今日鬧這一場是想幹什麼。」

  「但你既來了沈家,就守著沈家的規矩,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利用長林、長瑞他們,別說長垣替你求情,誰來都沒用。」

  「不管你是什麼人,有什麼天大的依仗,可在沈家這一畝三分地,我想我要是真想對付你應該不難。」

  薛諾微側著頭看著護犢子的沈忠康,沒疑惑他看出這些,只是好奇:「你既然都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故意的,為什麼不告訴沈卻?」

  「告訴他什麼。」

  沈忠康嗤笑了聲,「告訴他一心袒護的人是個心眼兒比窟窿還多的騙子?還是告訴他你利用他進了沈家之後,還利用他最疼愛的弟弟來替你自己做事?」

  「他把你當成了羊羔護著,你卻把他當了傻子糊弄?」

  沈忠康撥弄著手邊棋子說道,

  「他既在朝為官,早晚是要經歷這些事情的,我不可能一輩子護著他。」

  「他既然自己選擇要把你留下,無論什麼後果都該他自己受著,你要是能善待這份情誼那自然是最好,可你若最終依舊辜負,那也只能說他自己活該識人不明,正好也能讓你磨磨他的心性,讓他從沈家的高牆裡走出來,去了那無謂的心軟和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