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長歪了

  被關起來後,沈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靜。閱讀

  他沒試圖逃脫,也沒主動服軟。

  崔樂的人餓了他兩天,原想著讓他受受罪,教訓教訓這世家公子,可誰想到沈卻臉餓白了,身上也餓得沒了力氣,卻還有功夫癱在椅子上盯著旁邊同樣餓得頭暈眼花的薛諾認字。

  沈卻拆了燈罩上的竹篾在油燈上烘著,那竹篾燒起來時居然有那麼一絲炭燒烤鴨的味兒,他聳了聳鼻子,朝著薛諾說道:「好好練字,等回京之後,我帶你去吃烤鴨。」

  薛諾有氣無力的半趴在桌上,桌面是「炭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她奄奄一息:「我怕還沒吃到烤鴨就先餓死了,公子,我手軟,能不能不練字了?」

  「再寫兩次就休息。」

  「可我沒勁兒。」

  「努努力,就有了。」

  「……」

  薛諾忍不住趴在桌上翻了個白眼,無比懊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假裝不識字,她低頭在桌上寫字時,力氣大的像是在沈卻臉皮子上作畫。

  沈卻見她臉色發白寫字時手都是飄的,到底還是心軟:「以前也這樣挨過餓嗎?」

  薛諾垂眼:「我娘還在的時候沒有,那時候家中還算富裕,也從沒餓過肚子,可後來她死了,我和姐姐遇到很多壞人,為了躲著他們藏在一處地窖里餓了整整五天,等那些人走了,我和姐姐才被人救了出來。」

  母親謀逆,天慶帝下令殺無赦,不曾問罪,不曾鎖拿,禁軍入府見人就殺,整個永昭公主府血流成河。

  薛爹爹匆匆把她和阿姐藏在馬房的地窖里,裡頭堆著的全是餵馬的乾草,頭頂上是禁軍殺戮的聲音,阿姐死死捂著她的嘴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去。

  那幾天她們蜷縮在那黑漆漆不見天日的地窖里,餓了就吃乾草,明明撐到肚子發脹,可依舊餓得恨不得能啃了自己的胳膊。

  後來薛爹爹把他們救出來之後,就帶著他們四處逃亡,風餐露宿,日夜顛簸,餓肚子是常有的事情。

  薛爹爹是個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又因為早前被人餵了藥時常發瘋。

  薛爹爹那張臉認識的人太多,他劃花了自己帶著她四處尋醫問藥替她醫治,又要想著替母親報仇。

  好好一個美男子,走的時候又丑又瘦,只剩一把骨頭。

  「殿下最喜歡的便是我這張臉了,如今我變得這般醜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嫌棄。」

  薛諾還記得他躺在床上撫著自己的臉笑容溫軟的樣子,那時梅花盛開,他說,他要去見他的殿下了。

  眼中陡然濕熱,薛諾連忙將頭埋在臂腕:

  「我討厭餓肚子。」

  她想阿姐了。

  沈卻腦子發暈,眼前泛黑時肚子裡剮著的疼,胃裡空空如也不斷叫囂著想要將東西塞進去,只是兩天而已他就有些受不住了,更何況是那些天天挨餓的難民。

  猶記得那天在扈家門前,他覺得薛諾只要兩個饅頭時無比可笑,卻從沒想過兩個饅頭可能是那些餓了許久的人的命。

  他當時只顧著夢中的事情,想要驗證她是不是夢裡那人,只想著要提前斬草除根,可他卻忘記了世間之事從來都是變化不斷,年少的薛諾不是後來那殺人如麻的小千歲。

  他試探她時從沒想過,如果薛諾不是夢裡那人,他隨便一言就斷了她的生路。

  沈卻突然伸手罩著薛諾頭頂:「對不起。」

  薛諾抬頭茫然。

  「扈家的事,還有你姐姐的事情。」

  見小孩兒仰著臉微紅著眼圈,他低聲說道,「以後不會讓你餓肚子的,我保證。」

  沈卻起身走到緊閉的房門前,打開門朝著外面說道:「我要見崔樂。」

  ……

  崔樂來的很快,進來就看到沈卻蒼白著臉坐在桌前。

  興許是餓了沈卻兩天,又瞧見他沒了之前的精氣神,崔樂出了之前被戲耍的惡氣之後,再瞧著這位沈家的天子驕子時就說話就帶著一股子戲謔:

  「小沈大人找我過來,可是想明白了?」

  沈卻抬眼時聲音不大:「我一直都想的很明白,是崔大人想不明白。」

  崔樂原是以為沈卻找他過來是為著服軟的,沒想著他到了這個時候了說話還這麼硬氣,他頓時氣笑了:「崔某想不想明白就不勞你操心了,倒是小沈大人骨頭硬,看來我這一趟是白來了。」

  「說起來小沈大人怕是沒挨過餓得,也不知道你能扛得住幾日。」

  他上下看了沈卻一眼,作勢就朝外走。。

  沈卻半點都不著急,只在他快要出了房門時才幽幽說道:「崔大人,我祖父曾經教過我一個道理。」

  「與人為敵時要麼抓住機會將事做絕,要麼就別急著跳出來,萬事留一線。」

  崔樂腳下一頓:「什麼意思?」

  「我記得崔大人以前在漕運上當差,是運軍衛守備,跟漕司提舉詹長冬關係十分親近,後來詹長冬因監管漕運不利,被人檢舉之後貶官險些喪命,而崔大人卻在之後突然得入陛下的眼,調入京中成了衛營副將?」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崔大人既曾是漕運之人,對於這次私鹽走運的事就該避嫌才是,你知道為什麼徐立甄明明厭惡沈家至極,不惜算計扈家之事,可抓住我之後卻沒落井下石?」

  「那是因為他知道這次的事他拿不住我把柄,他今日傷我一分,明日就會成了他人攻擊他的話柄,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跟漕運關係莫大的崔大人。」

  「你說要是讓人知道你為難了找到扈家帳本上交朝廷的我,甚至意圖害我性命,其他人會怎麼想你?」

  沈卻說話時聲音不大,甚至因為長時間沒吃飯有些虛弱,可他的話卻讓崔樂聽的臉色大變。

  「誰傷你性命了?!」

  「自然是崔大人,擅自鎖拿翰林院人,又百般折辱苛待。」

  他手裡突然拿著沒燒乾淨的竹篾,朝著胳膊上一划,鮮血流下來時,他說道,「瞧,崔大人為得鹽運帳本不折手段嚴刑逼供。」

  「沈長垣!!」

  崔樂目瞪口呆,一句你要不要臉差點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