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陽當空照,魚兒吃飽飽~

  柳萋莫名其妙地打開瓷瓶的塞子放在鼻下嗅了嗅。

  傷藥,軍營專用的那種。

  她略通醫術,自然知道世上沒有比這再好用的傷藥了。不疑有他,打開就塗在了自己正在冒著鮮血的膝蓋和被揉捏出指痕的手腕之上,藥膏清涼舒適,泛著絲絲的涼意,將疼痛帶來的熱脹感消除殆盡,只留下了說不出的舒適。

  柳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梁鉉這個人……還不算全然沒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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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萋膝蓋上的傷說輕不輕,竟然也是養了三五天才敢出門。

  太妃心情不好,沒有追著人晨昏定省。柳萋難得閒暇,頂著春日裡和煦的陽光,坐在王府池塘邊的亭子裡面。

  王府的院子極大,小池塘就有三四個,被一條河流貫穿,帶動了整個王府的水運。

  如今她選的是個不起眼的小亭子,這樣的亭子在王府中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只有這一個四周沒有多餘的植被遮掩,大剌剌地展示在所有路過的人面前。

  就像是故意要將亭子中發生的事情展露給別人看一樣。

  她換下了紗衣,穿著略顯樸素的青色衣裙,拄著胳膊趴在亭子旁邊的欄杆上,長發用一條青色的絲帶草草系在腦後,並不像其他後宅女子那樣綰成精緻的髮髻,微風吹過,滿亭都是勾人的風塵。

  她搭在欄杆下面的手心裡捏著小半塊饅頭,靈活的手指時不時揉散一些碎渣,扔到涼亭下面的水面上。

  池子裡被嬌養的錦鯉對食物總是趨之若鶩,成群結隊地遊蕩在饅頭碎屑的範圍,時不時翻滾一二,好不快活。

  梁鉉最近休沐,突然的閒暇時光總是無所事事,除了看王府的各項帳冊,就只剩下了帶回京城的那一隊親兵的安置。

  和軍中的季師爺應對完了庶務,兩個人正坐在某處假山處下棋,對岸就是正悠閒餵魚的柳萋。

  季師爺一心看著棋盤,抓准了梁鉉的一處錯漏,狠狠地將了一軍,正要抬頭顯擺,卻看見面前年輕的王爺正對著遠處發呆。

  他往相同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絕色美人倚在欄杆上,伴著微風和斑駁的日光,看似悠閒懶散地餵著池塘裡面的紅魚。

  季師爺也是人堆裡面煉出的火眼金睛,只消一眼,就捋著自己下巴上長長的鬍鬚,略微高深地一嘆。

  「嘶……這位姑娘……好似在等人。」

  梁鉉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捏著手裡的白子,在棋盤上落下:「那是我父王的侍妾,一年多前抬到府中的小娘。」

  「哦?」季師爺頗為驚訝,「沒想到如老王爺那般持身清正,竟然也有此等紅顏知己。」

  「季師爺倒是不覺得荒唐。她可比我還要小好幾歲,抬進來的時候不過也才十八。」梁鉉的語氣冷冷的,聽不出個情緒。

  季師爺捋著鬍子輕笑:「哈哈,王爺您還年輕沒成家,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門道,您的這位小娘,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梁鉉下棋的手微微一頓,想起了兩個人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鋒。

  「已經……領略一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對岸的亭中,卻見剛剛只有一人的亭子裡面,多了個灰衣長袍的身影……

  柳萋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水裡的魚,突然感到一直曬著自己的陽光被遮住了一片,抬頭望去,一個身穿銀灰色長袍,做儒生打扮的男子站在了身邊。

  「二公子。」

  柳萋沒有動,只是微微低頭當作見禮。

  梁碃微笑,抬起雙手執禮,竟是標準的晚輩禮,絲毫挑不出錯處。

  「柳姨娘妝安。」

  柳萋笑了笑,直起身子看向他,語氣頗有些漫不經心:「二公子客氣。許久不見二公子,身體可還康健?春日裡最是容易招病,晚間讀書切勿貪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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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碃收了禮數,依舊是滿臉和煦的微笑:「多謝姨娘掛懷,兒子必定牢記於心。」

  陽光打下來,梁碃臉上的微笑似乎散發著金光,他的眉眼很淺,好似沒有任何的稜角,就和他溫順謙和的性子一樣。他的相貌並不像老王爺,身段也頗為瘦削。只是遠處看去,那通身的氣度、光風霽月的架勢,卻只讓人覺得,那就是老王爺。

  柳萋垂了垂眼眸,輕聲問道:「二公子找妾身有事?」

  梁碃站在原地,微笑說道:「兒子聽聞前幾日太妃和姨娘起了齟齬,母親雖然掛懷卻無奈人微言輕,待兒子知曉想要去幫襯姨娘的時候,大哥卻已經安頓了局面。據說那日還死了個女使,姨娘怕是受驚不小,兒子一直擔憂,今日見到姨娘一切安好,便來向姨娘請安。」

  哦,奔著梁鉉來的。

  柳萋也裝模作樣地微笑了一下:「這都是小事,那女使平日做事就總是疏漏,太妃雷厲風行看不過去,難免陣仗大了些。你母親向來害怕這些打打殺殺的,虧的是沒有參與進去,不然又要嚇出病來。」

  柳萋每個人都提了一嘴,就是不提梁鉉,非要吊得他不上不下才舒坦。

  梁碃是王府的二公子,是梁鉉唯一的兄弟,但是和他不同的是,梁碃的母親是府中的關姨娘。是從小伺候老王爺身邊的侍女,老王爺和老王妃成婚之後才被抬成了姨娘。

  梁碃雖也是王府中金尊玉貴的公子,卻是個庶出。有梁鉉珠玉在前,他平日的光芒倒是被掩蓋下去了幾分。一路走著文人的路子,無奈只在詩書上見長,至今沒有出仕。也不知是志不在此,還是真的能力不足。

  幾句話的功夫,柳萋就大概摸透了梁碃的目的,而梁碃似乎還沒進入到正題,還在邊緣繞來繞去,可見是後者的原因多些。

  這樣的資質放在朝堂中,確實不夠看。

  遠處一直觀望著的季師爺再次高深地笑了一下:「看,我說中了,她就是在等人。只是等的這個人……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被等著,還以為是自己的主場,卻不想早就落入了別人的網兜之中。那就是府上的二公子吧。」

  梁鉉落下一子,說道:「嗯。文采不錯,心性差了些。父王在世時候曾經提到過,以後他若是能醉心詩書,或能成為一代大家。可他本人似乎志不在此。」

  「見山之高便想見峰之危,見湖之廣便想見海之遼。少年心性,讀了些書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能夠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人之常情罷了。」

  梁鉉搖了搖頭:「若是今天他不出現在這裡,或許你的這句評語還能自圓其說。可是如今他來了,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季師爺有些不解:「哦?此話怎講?」

  梁鉉雙手環抱在一起,眼睛盯著遠處還在說話的兩個人。

  「我父王的死有蹊蹺,他的這個小姨娘牽涉其中,我和她打過兩次交道,你說誰會最先坐不住?」

  季師爺吸了口冷氣:「你是說二公子?這……這怎麼可能!誰不知道二公子是最溫潤謙和的了,走的是文人路子,端的是光風霽月,這樣腌臢的事情,怎麼能牽扯到他?」

  二人說話之間,柳萋和梁碃的周旋已經告一段落。

  梁碃並沒有從柳萋的口中得到什麼有力的線索,反倒是察覺自己透露了太多消息,正好一個侍女過來傳話,他便急忙打著有事的藉口,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梁鉉見狀,抱著胳膊站起身,一襲玄衣瀉地,邁著寬大的步伐,起身向亭子外面走去。

  「我也覺得不可能,去試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