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兩年來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我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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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關瑩瑩於刑場問斬,梁碃頂著皇族的血脈,被賜了一條白綾在獄中自盡,也算是留了個全屍。

  柳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和綠染一起挖著院子中的泥土,聽著綠染憤恨吐槽的聲音,微笑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她們要種植一種可以用來給魚湯提鮮的野菜,自從姨娘身體漸漸恢復健康,聽雨閣的吃食也變得越發精緻起來,丹楓偶然間從外面買回來兩株,吃過一次之後發覺味道十分鮮美,柳萋便想到在院子中開墾出一塊地面種植野菜的想法。

  當然,熟讀醫書的她比三名侍女更加明白這野菜的效用。

  冰心草。消火解毒,清心明目。

  綠染挖好了坑,發現桶子裡面的水不夠用,剛站起身想要去打些水來,抬眼便看見了院落門口站著一個一身素衣鬚髮皆白的老者。

  綠染放下水桶,屈膝行禮:「張太醫。」

  埋頭整理野菜葉子的柳萋抬頭望去,也跟著站起來對著門口微微行禮。

  「張太醫遠道而來,進來坐會吧。綠染,去倒茶。」

  柳萋放下手裡的東西,伸手將身上的襻膊摘下,邀請張太醫進來。

  張太醫笑得眯縫了眼睛,捋著鬍鬚邁進院子。

  看到柳萋種植的野菜愣了一下,再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惜。

  「聽聞柳姨娘身體漸漸恢復,老朽還未見過玉生煙中毒之後身體恢復之人的脈象,便藉由為太妃請脈的機會,求了太妃的恩典,過來再為姨娘探一探脈息。」

  柳萋邀請他坐在了廊下的桌子旁,綠染端來了新泡的茶葉,為兩個人斟好了茶,和柳萋對視了一眼,領命退下。

  看著她和侍女默契的互動,張太醫緊張的神色漸漸鬆緩下來。

  「身邊有貼心的人伺候,我也能放心些。」

  柳萋站在旁邊,親自再煮了一壺茶。

  「勞煩先生費心掛記,我一切都好。」

  她的聲音輕輕的,帶著若有似無的委屈。

  張太醫深深地看著她,道:「你若是過得不好,我想些辦法帶你逃出去。」

  柳萋弄好了茶具,坐在旁邊的位置上,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就著長輩的關愛一起飲了下去。丹楓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橘紅很是清火,卻滅不掉柳萋心中的火。

  「逃出去,然後隱姓埋名,苟且偷生一輩子嗎?」

  張太醫十分心疼,她原本不是這樣淡然疏離的性格,王府中的時光竟然可以將人打磨成這個樣子。

  「我已經將蕭太妃的病症拖了這麼久,再拖下去怕是會引人懷疑,若是她痊癒,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自從大長公主去世,我尋了你一年多,好不容易遇見,你卻病成了那樣,這讓我如何能夠放心?」

  柳萋點頭:「我知道您為我考量,可是我現在不能走。」

  「為何不能走?」張太醫十分焦灼。

  柳萋看向他的眼睛,說道:「王府中的消息您是知道的。但是您一定不知道,背後攪弄風雲的人,是陳識君。」

  張太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環顧四周,確定周圍沒有人偷聽偷看才重新坐了回去。

  「你是說……太后?」

  柳萋看著剛剛自己挖出的一排小土坑說道:「師……大長公主逝世之前曾經與老王爺多有來往,銀錢、人口都送了不少,我被摻在一群送來的美女姨娘之中,經過老王爺精細的『篩選』才被收做小妾的。其餘雖也留了幾個月,不過後續都漸漸送人或者外放,從王府中消失了痕跡。」

  「外人看來是大長公主利用美女財帛託孤,讓老嚴王多加照看嫁到國公府的大小姐,好為她在娘家撐腰。可是看在害她的那些人眼裡,免不得會懷疑大長公主和老王爺私下傳遞消息。他們怕有人去翻案,也是在試探王府中究竟有沒有大長公主的暗線,想要一網打盡。」

  張太醫盯著她的臉,沒有說話。

  柳萋繼續道:「梁碃受陳識君蠱惑弒父,關姨娘一心泄憤借力打力,若不是梁鉉回來了,這樁案子被翻出的同時,也就能知道王府中究竟誰才是大長公主府安插的人。」

  「我身邊的婢女夕雲,明面上是被關姨娘和梁碃收買,實際上是為了陳識君跑腿。她號稱是長公主府中被遣散的灑掃侍女卻不認識我,可見是假的身份,有了這層假的身份,才更好在王府中找到公主府的暗線。」

  「梁鉉翻出了老王爺的案子,他們的計劃落空,沒有查出來王府中究竟有沒有公主府的故人,更加不知道其實我就是那枚埋藏了很久的暗線。可我卻已經知道了他們全部的布置。他們以為自己行為隱秘,其實我才是真正在暗處的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事情已經快有眉目了。先生,我不能走。」

  聽著柳萋一句一句地分析著情況,張太醫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這一年多,過的就是這樣如履薄冰的日子?吃不好、睡不好,連貼身侍女都提防著,謹慎到了極點,一步都不曾踏錯,生生熬了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所以思慮太重難以入眠,所以氣血兩虧日漸消瘦。就算這樣,還要在春日裡跳入寒涼的池水,還要去吃那要命的毒……小七,你不要命了?」

  長輩的聲聲質問,痛惜憐愛。問到最後甚至聲音哽咽,語句都跟著有些不完整。

  柳萋不敢看向老人的眼睛,她會繃不住的。

  她怕多看一眼就會委屈地哭出聲來,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被這樣呵護過了,甚至都快忘了有人關心是什麼樣的滋味。

  闊別已久的溫情湧上心頭,灌溉了大片大片的酸澀。

  「先生,我真的不能走。」

  張太醫移開了自己發紅的眼眶,也看向了她剛剛挖出的小土坑。

  「要清心明目,只服用冰心草是不夠的。我給你寫一副方子你抓藥備著,若有急用,至少能吊著命等到我過來……嚴王品行高潔為人正直,你若有急事,可以求助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