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皇后的壽宴上出現惡犬傷人的事,將女眷嚇得花顏失色,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你推我搡的往後躲。

  兩隻咬人的惡犬是由後宮的靜嬪飼養,本來今日皇后壽宴,她聽自己表妹的話,新教了兩隻愛寵作揖的動作,想討皇后開心能領個賞,怎料事態會發展到如今的模樣。

  往日溫順的兩隻狗,今日忽然發瘋般追著她的表妹撕咬,靜嬪嚇到叫出聲,撲上去想將自己的狗扯回來,又被婢女拉住了。

  眼前的一切發生的很快,悽厲的慘叫聲響起,如刀子劃開了歌舞昇平的宴會,將表面的平和割裂,沾染上血淋淋的惡意。

  那位被撕咬的是秦將軍的女兒,今日本是盛裝出席,打扮的美艷動人。

  卻無奈被惡犬撕咬,衣裙破碎遍體鱗傷,精緻貴重的珠花和凌亂的髮絲纏在一起,臉上的妝容也被眼淚暈花,看著好不悽慘。

  待宮人將狗扯開的時候,兩隻狗還像著了魔一樣,狠狠咬著秦小姐的胳膊不鬆口,用力一扯便帶下一塊血淋淋的皮肉。

  秦小姐慘叫著暈了過去,被帶下去讓御醫照看。

  宮人拿著抹布擦去地磚上的血跡,眾人看得觸目驚心,再一想到方才的秦小姐的慘狀,就算再好的興致也沒了。

  皇上忍怒不發,只是掃了靜嬪一眼,她便瑟縮著跪在地上求饒。

  自始至終,小滿都被周攻玉攔著,等鬆開她的時候,地上的血跡都被擦拭乾淨了,只留下幾道深色的水漬。

  小滿驚惶未定,扯著周攻玉的袖子,周攻玉索性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溫熱的手掌包裹住五指,方才還心有餘悸的小滿,忽然就覺得安定了許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攻玉看向地上那片水痕時,面上一片漠然。

  「許是那位小姐逗弄惡犬,給自己招惹到了禍事。」

  她只是去換了身衣裳,一回來就撞見了這幅場景,若她沒有走,說不準也要被嚇暈過去。

  「那方才的小姐被咬了好幾口,還流血了,會不會出事啊?」

  周攻玉瞥他一眼,皺眉道:「管她做什麼?」

  「被狗咬也太疼了,換做是我,寧願咬舌自盡也不想被狗咬死。」

  小滿嘀咕了一句,被周攻玉敲了下額頭。

  他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

  「胡思亂想什麼,有我在還能將你嚇成這樣。」

  靜嬪畢竟是秦小姐的自家人,也不好多追究什麼,只是被罰了禁足思過,處死了兩隻狗。

  而奄奄一息的秦小姐包紮好了傷口,就被抬出了宮。

  皇后的生辰宴算是毀了,她雖然心情不快,也懶得計較什麼。

  許靜好遠遠地看到周攻玉和小滿站在一起,寬大的袖袍遮掩住二人緊握的手。

  她愣了一下,心中的不甘更甚了。

  實在是輸的不能心服口服,她不知道自己差在哪裡。

  若周攻玉娶了一個才貌雙全,家世地位都高於她的女子,那她也認了。

  可姜小滿除了一副好皮囊,更是無半點與他匹配。

  在京中稍微打聽一下,這位太子妃的名聲也並不算好,尤其這與倫常違背的女學,也是由她一手創辦。

  更何況,殿下對姜小滿痴心一片,她卻與韓家的公子不清不楚,一再踐踏太子的心意。

  這樣一個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如何站在周攻玉的身邊。

  她寧願太子當真如外人所說,不留戀情愛,不沉迷女色,也好過選了姜小滿。

  可眼神騙不了人,外人只是沒有見過他留戀情愛的模樣。

  ——

  比起皇后隆重的生辰宴,周攻玉的生辰禮從不大肆操辦。

  今年也一樣,他只會約上幾個相熟的親友,在東宮小酌幾杯,這便算慶祝過來。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人要多了幾個。

  江所思是朝中重臣,且向來規行矩步,總想著君臣有別要避嫌,不願前去,就備了賀禮讓小滿一同捎去。

  一同的還有凝玉公主和陵陽,以及成婚不久的江若若和周定衡。

  陵陽是為了蹭東宮的珍品好酒,而一向不喜與生人共處的凝玉,興許是周定衡的緣故,願意與同齡人多加往來。

  韓拾離京的日子,就在周攻玉生辰完的那一日,他是韓將軍的遺子,進宮拜見過皇上後就要走了。

  小滿想為他踐行,又不能將周攻玉撇在身後,正好他要進宮,便等著他出宮前再見一面,說幾句話再走。

  她早早去了東宮,卻一下午都在廚房中沒有出來。

  周攻玉看摺子,看得有些不耐煩,中途去見了小滿幾次,才得知她是在做糕點。

  只是停留了一刻,心中的躁鬱就仿佛被撫平,摺子寫的再爛也能勉強看下去了。

  然而等到天色漸暗,小滿得到消息,說是韓拾已經拜見過皇上,該要出宮了,她便急忙去換衣服,要去約定的地方和韓拾見面。

  此事周攻玉是知曉的,但見到她落寞不舍的神情,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泛酸。

  看到小滿端著一盤糕點走進殿中,周攻玉的臉色緩和了些,緊接著,小滿將糕點放入食盒,蓋上了。

  他沉默了半晌,表情都有些僵硬。

  「你做了一下午的糕點,是為韓拾準備的?」

  小滿應道:「是啊,我說好了要讓韓二哥嘗嘗的,可他明日就要走啦,我只好今天給他做。」

  她面色自然,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使周攻玉都不好計較,以免顯得他小題大做。

  「這個時辰韓二哥應該已經出來了,我要去換身衣裳。」

  等小滿轉身離去,阿肆看向周攻玉,只見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食盒,臉上的表情滿是怨念。

  「殿下要覺得看了不高興,不看它便是。」

  阿肆十分感慨,這小滿姑娘第一次做好糕點,都是想著韓公子,沒有太子的份兒,也難怪他們殿下醋意濃厚了。

  周攻玉的語氣,帶了幾分咬牙切齒。

  「她做的糕點,憑什麼要給韓拾。」

  「就是就是,殿下還沒嘗過呢,怎麼能給韓拾?」

  周攻玉沉思片刻,臉色稍有緩和,說道:「去,把裡面的糕點給換了。」

  阿肆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殿下說什麼?」

  「換了,找個相像的點心放進去。」

  他面色坦然,半點心虛不曾表露。

  小滿親手做的糕點,他尚未用過,憑什麼就給韓拾送去。

  阿肆眼神複雜地瞧了周攻玉一眼,還是照他說的做了。

  小滿換好衣裳出來時,頭髮被珠花勾住,她伸手去扯,疼得眉毛皺成一團。

  周攻玉嘆口氣,起身去為她解開纏繞的髮絲。

  「前段時日被狗咬傷的秦小姐你還記得嗎?」

  她冷不丁發問,周攻玉為她整理髮髻的手微微一頓,氣息沉了沉,問道:「怎麼了?」

  「她的傷口潰爛,已經臥病在床好久了。

  樓漪說她這種傷勢,若再治不好,可能會沒命。」

  她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周攻玉也無法揣摩她的心思,思量片刻,便略帶惋惜地說:「秦小姐確實是氣運不好,可惜了。」

  他說完後,小滿一言不發,沒有再搭話。

  周攻玉察覺到了不對,扳過她的肩頭,看到她的表情不悅,又說:「我是怕嚇到你。」

  「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她臉上沒有責怪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

  「那日若沒有去凝玉公主的殿裡,我會去西殿換衣裳,會走另一條路。

  我問過了,靜嬪的狗也是從那條路帶過來。

  我的衣服上還有被潑上去的茶水,興許茶里也兌了東西……」

  說起這些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無奈的。

  「你一定覺得我不聰明,所以什麼都不和我說,原來有人那麼恨我,但我卻不知道。」

  周攻玉面色緊繃,心中已經慌亂地不成樣子。

  她每說一句,都要將他心臟揪緊一分。

  「我不會覺得你不聰明,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他聲線有難以察覺的顫抖。

  「我怕你後悔……」

  小滿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

  不等周攻玉回答,她又反應過來,自顧自地說:「我知道了,因為別人不喜歡我做太子妃,對我下手。

  你覺得我會害怕這些,會覺得做太子妃是一件很難的事,心中必定是更不願意了。」

  周攻玉嗓子有些干,閉了閉眼,又睜開,無奈道:「我只是不想讓你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他怕小滿退縮,也不想讓她覺得,原來留在他身邊是一件這麼糟糕的事。

  天色漸暗,落日的餘暉映在青磚上和琉璃瓦上,橙紅過渡成了淺紫,濃郁的艷色讓人移不開目光。

  夕陽的光照進大殿,灑在小滿的衣裙上,像是為她的裙子籠上一層朦朧的薄紗。

  「我確實不願意,可是攻玉哥哥,你不要忘了,我是要走的。」

  落日餘暉再美好,也是轉瞬即逝,如焰火一般,再怎麼絢爛,升到夜空也只有短暫的一瞬,迷亂了人的眼睛,很快又重歸黑暗。

  留不住的東西,又何止一件。

  他似乎不想再回答這句話,只好強撐起一個笑,溫柔道:「好了,快去快回,我還在這裡等你。」

  小滿點了點頭,提起桌上的食盒,轉身時裙擺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冰涼的衣料從他指尖滑過,很快便遠去了。

  ——

  「你在此處看著,等姜小滿從此處經過,將她引到韓拾那邊處,糕點裡……」牆角下,兩個宮人小聲謀劃著名。

  「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宮婢打扮的女子臉上有些焦慮,問道:「我也沒見過姜小滿,如何知道是不是她?」

  「你以為小姐為何今日帶你進宮?

  等人引過去,立刻換衣裳出宮,誰也不知道此事。

  姜小滿就是個病秧子,喜歡穿淺色衣裳,多是鵝黃桃粉,垂桂髻和琉璃花釵,手上提著一個食盒。

  你見了便能認出來……稍後我會拖她的侍女,等她經過,你若出了岔子,等著被責罰吧!」

  ……

  日暮西沉,橙紅融於淺紫,最後紫色也染了濃郁的黑。

  宮裡已經點上了燈籠。

  小滿加快腳步,想早些見過韓拾,回到東宮去。

  這個時辰,周定衡他們應該也到了,不能讓人久等。

  正想的出神,忽然有個宮女撲通一下倒地不起,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將她嚇得停住腳步,身邊的白芫立刻趕去查看。

  宮女臉色蒼白,額上泛了濕冷的汗,神情痛苦地蜷縮著身子。

  「她怎麼了?」

  白芫搖頭:「似乎是腹痛。」

  小滿看了眼四周,這條路來往的宮人不多,總不好將人丟在這裡。

  只好說:「幫她找個太醫吧,路不算遠,我自己去便是了。」

  「奴婢要護著小姐的安危,不能離開。」

  天色暗沉,小滿到了夜裡識人不清,加上不怎麼熟悉這裡的路,也不太放心。

  但又要去找韓拾,他若是等太久以為她不去了怎麼辦。

  倒地不起的宮婢睜開眼,氣若遊絲地說:「奴婢……奴婢一介賤命,主子不必為我耽誤正事……」

  目光觸及小滿今日穿著的雪青百迭裙,神情似乎更痛苦了。

  小滿蹲下身子,無奈道:「沒有人的命是賤命,也不需要妄自菲薄,我先送你去好了……」

  「姜小姐。」

  她正發愁時,身後忽然傳來一人的輕喚聲。

  扭頭看去,入眼是一人穿著鵝黃的雲霧綃襦裙,髮髻上簪了珍珠和琉璃的釵梳。

  乍一看,還以為是看到了另一個小滿。

  白芫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凝玉公主,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凝玉公主。」

  凝玉走近,問道:「怎麼了?」

  「這裡有個宮女暈倒了,四處無人,想送她去見太醫,我的侍女在外都是寸步不離跟著我的。

  可我要去找韓二哥,若是遲了,我怕他會以為我不去。」

  凝玉想了想,問自己的侍女:「你抱得動嗎?」

  侍女只能搖頭,白芫自小習武,和普通女子自然不同。

  眼看著天色就要暗了,小滿也不能再耽誤,凝玉便說:「現在去叫人也太麻煩了些,索性我替姜小姐和韓公子說一聲,你們找到人將宮女送去見太醫了,再去找韓公子吧。」

  「那我便謝過凝玉公主了。」

  「不謝,只是小事而已。」

  她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子,能比過她的皇兄。

  宮女臉色一變,似乎是疼得更厲害了,掙扎著要起身:「奴婢無事,怎敢這樣勞煩主子……」

  凝玉瞥她一眼,冷聲道:「索性已經耽誤了主子,還多話做什麼。」

  宮女也不敢說話,只是身子抖得厲害,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疼痛的緣故。

  小滿將食盒遞給凝玉。

  「若見到了韓二哥,先替我將這個給他。」

  「這是什麼?」

  「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