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滿窩在被窩裡,只露出半個腦袋,滿頭青絲披散在被褥上,像是一匹黑色的綢緞。
很少有什麼事能讓周攻玉覺得不知所措,但小滿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
他靜默地看了她一眼,發出一聲輕飄飄的嘆息。
還好被沾染的是裡衣,穿上外袍不會有人看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見人了。
小滿向來淺眠,周攻玉已經是小心翼翼地在穿衣束髮了,儘量不發出什麼聲響。
但她卻被身體的不適給鬧醒了,惺忪睡眼還未睜開,便撐著身子爬起來,忽然腹下一股熱流,她起身的動作隨之一僵。
方才還半夢半醒的眼立刻就瞪大了,像是有人在腦子裡放煙火發出震響聲,轟得她整個人都傻了。
周攻玉朝她看去,表情也同樣的尷尬。
「你……」小滿伸出手指,指了指周攻玉的衣袍下擺。
那裡沾了些許血跡,遠看如同雪白的衣料上繡著的紅梅。
周攻玉好不容易壓下得情緒,又被她點燃。
臉上浮起的緋色,一直蔓延到了耳尖。
「咳……我不知你會是今日……」
小滿臉色漲紅,瞪大了一雙眼。
手指尷尬到蜷起,將被褥都攥起了深深的褶皺。
別說周攻玉不知道,她自己更不知。
因為常年喝藥的緣故,月事從來就沒有準過,一月兩次,兩月一次也不甚稀奇。
哪知……哪知會是今日!
偏偏就是今日!
小滿咬著牙,羞惱地鑽回了被窩,將整個臉都埋進去。
她真是沒臉見人了,來月事就罷了,還將這種東西弄到男子的衣物上。
讓她死了算了!
見她又羞又氣惱,連話都不肯說一句的樣子,周攻玉又覺得有些好笑,穿好衣物走到床榻邊,俯身問道:「還疼嗎?」
被褥里的人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
他無奈地扯了扯被子,溫聲道:「你松一些,將自己悶壞了……」
只是輕輕一扯,被子裡的人就又縮了縮,將被褥壓得更緊了。
周攻玉知道小滿此刻必定是惱羞成怒,饒是努力克制了,還是忍不住悶笑出聲。
他一笑,小滿就將被子掀開了。
適逢晨光熹微,屋裡亮堂了些,也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紅,像是被煮熟的蝦子。
小滿的髮絲凌亂披散,貼在頰邊,眸光熠熠地看著他。
猛地推了他一把,想罵一句,又怕被早起的侍女聽見,只好壓低聲,憤憤道:「誰讓你睡在我旁邊的!若不是你不老實,好端端的怎麼會……」怎麼會把這髒東西沾到身上!
周攻玉輕咳一聲,解釋道:「我昨晚困了,沒注意到,興許你夜裡睡覺不老實……」
「你說我自己往你懷裡鑽?
!」
小滿更怒了,纖纖玉手攥成拳去捶打他,如同撓痒痒一般,看著像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周攻玉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挑眉。
「兔子急了果然會咬人,原來小滿惱羞成怒的時候也會不講理。」
她在外總是一副平靜乖巧的模樣,脾氣好又溫溫柔的,偏到了他面前,少了幾分溫婉,多了鮮活生動。
小滿正要說什麼,臉色突然就變了,眉頭也隨之皺起,眼神不自在地避開他。
「還在疼?」
周攻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立刻換來她咬牙切齒的:「不要問了。」
他尚未開口,忽然聽到屋外的聲音,便扶著她的肩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小滿也聽到了腳步聲,那聲音一直走到了房門前,使得她呼吸都輕了幾分。
房門被輕叩兩下,屋外的人開口了,安靜的清晨中聲音很是清晰。
「小滿,醒了嗎?
我有話問你。」
是義母。
小滿瞪大了眼看向周攻玉,他也略有訝異。
這個時辰來找小滿,確實早了些。
她做了個口型:「躲起來。」
周攻玉揉揉她的腦袋,示意她不用擔心,起身將衣物穿好,走到了內間的屏風後。
屋外的人還在小聲和侍女說著話。
「小姐的房門怎麼栓上了?」
「回夫人,小姐平日裡不喜歡屋中有人守夜,不過往日也是不栓門的,可能昨夜忘了吧。」
江夫人並未多作懷疑,只是又輕敲了兩下房門。
小滿想到被褥下的污血,又急急慌慌爬起來,披了件衣裳去開門。
江夫人見她醒了,目光草草掠過,就看到她雪白的裡衣上沾染的點點紅色。
她也知道小滿月事不穩,且每次來了都少不了受折磨,神情便更加柔軟。
「昨夜來的?」
小滿紅著臉應了。
「不怪你,讓侍女拿去洗了便是。
往後還是要調理著,在自己房中無事,若到外面叫人看了去,豈不是污了自己的名節,叫人恥笑了。」
江夫人語氣溫和,不帶半點責怪,攏著她往屋裡走。
「莫站在風口,進屋去吧,我這麼早來過來,也是有事想要問你。」
小滿想著屋子裡還有個周攻玉,渾身都不自在,動作僵硬地就要往榻上坐,立刻被江夫人叫住:「噯!你這孩子,等一等,先把月事帶換上。」
小滿:「?」
江夫人皺眉道:「都這麼大的姑娘了,總不能這還要讓義母看著,你屋子裡的侍女呢?」
白芫端了洗漱的水進來,正好被江夫人看到,便對她招了招手。
「那個侍女,去拿月事帶,服侍你們小姐去屏風後換上。」
小滿:「!」
她急得立刻站起身,忙說:「不必了,不急這一會兒,義母你先說要緊事吧。」
早知今日,昨日周攻玉就算說答應她一百個心愿,也斷不會鬆口讓他在府中留宿,真是砸了自己的腳。
江夫人擰著眉,面色不霽。
「為何不必,你去更衣,我也好說事,分明是兩不耽誤,你若面子薄,自己去換就是了。」
確實找不出理由來,總不能說太子殿下就在屏風後吧。
小滿知道沒法子了,接過白芫手裡的月事帶時,臉頰火燒似的,連指尖都紅透了,微微發著顫。
白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不用奴婢幫小姐更衣嗎?」
「不用……」她覺得自己太陽穴的位置都在隱隱作痛了。
她抱著自己的外袍,急匆匆朝屏風去,還強調:「都不要過來。」
江夫人笑道:「怎得越大臉皮越薄了。」
小滿沒答話,將月事帶藏在袖子裡,和屏風後的周攻玉對視上,二人皆是面紅耳赤,尷尬到不知如何言語。
饒是他再足智多謀,遠勝他人的沉穩冷靜,也依然是個未經人事的男子,連第一次親吻小滿,都會不知所措。
這種場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
周攻玉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做口型道:「我不看。」
接著就轉過了身,老老實實地站著。
小滿只覺得此刻腦袋轟得一下都要炸開了,手裡的東西簡直像是個燙手的火炭。
就算周攻玉轉過了身,她不至於沒臉沒皮到做這種事。
最後她也只是動作僵硬地換衣服而已,羞憤已經占據了她的理智,連繫衣帶的手都在抖,半天了還沒整理好,周攻玉微微側目和她對視上,似是想笑又忍住了,轉過了身,低頭為她系好帶子。
與此同時,江夫人也正在說昨晚江若若成親的事。
「昨夜府中出了事,太子殿下與你一道,想必你也是知道。
那姜家的大姑娘昨夜裡沒了,都說姜家姑娘神志不清,昨夜發病掉湖裡了,這是外邊的說法,昨夜殿下去了芳林苑找你,那磚縫裡的血可不好清理。
我倒是問你,這人真是太子殿下除去的?」
周攻玉的手指很是好看,尤其是握筆執卷的時候,說不盡的風情雅致。
如今這雙手,正在仔仔細細為她解開纏在玉扣上的髮絲。
聽到江夫人的話,他只是稍稍一抬眼,面色並無多少變化。
小滿知道此事瞞不過義母,便老實說了。
「姜月芙昨日拿了匕首,想要傷人性命。」
是姜月芙先要動手,周攻玉才動手殺了她。
江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卻還是微皺了下眉,語氣帶了些微愁緒。
「傳聞果然不能盡信,東宮的這位並不簡單,你日後又該如何招架呢?
宮裡規矩那樣多,若日後你過不好,我如何能安心……」
小滿寬慰道:「這是我自己選的,義母不必憂心,殿下他……也待我很好。」
話里的人就在眼前,她提起來也是渾身不自在,只希望義母能快些換個問題,不要糾結著與周攻玉的事了。
「哪裡是你自己選的呢……我與你義父心裡清楚,待你也是有愧。
若若也說了,起初你是不願留在宮裡的。
韓拾他與你的心思,我們不是不知,但你們二人……你們在一起,日後滿是坎坷,終究會害了自己。
若你真心喜歡殿下,我與你義父也算安心,否則豈不是做了那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江夫人說著,語氣也很是歉疚,半晌沒聽小滿說話,以為是說得她難過了。
倒也不是難過,只是被周攻玉這涼冰冰的眼神盯著,一時間忘了該怎麼答話。
那句棒打鴛鴦出來,周攻玉的臉色可謂是差到了極點,像是那冰面上還蒙了層寒霜。
小滿瞥了他一眼,思量一番才回道:「義母多想了,無論如何,此事怨不得任何人,我與太子確實是有些淵源,如今嫁給他並非被迫。
至於棒打鴛鴦,此話實在是言重了……」
「你那日問我,若有喜歡的東西,但時間到了卻要丟棄,屆時必定傷心難過,還要不要暫時拿到這東西。
我如今細想,才覺得是委屈了你。」
江夫人一嘆氣,小滿就覺得她又要說什麼不得了的話了。
「你若當真如此喜歡韓拾,這些時日我不會再說什麼,只願你能不留遺憾,只是與太子成婚後,定要恪守太子妃之儀,將舊情割得乾乾淨淨……」
小滿聽得一頭霧水,腦子也懵得厲害。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能被歪解成這個模樣。
況且周攻玉就在此處,全然叫他聽了去,實在是沒法做人。
但苦於此時不便開口,她又無法與他說清楚,正煩悶著想要給江夫人解釋,耳後忽然有熱氣噴灑,細細密密的落下來,她輕微顫慄地縮了縮肩膀。
周攻玉怒極反笑,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語氣中帶了幾分咬牙切齒。
「當真想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