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惠妃只是邀人來賞菊喝茶,突然就出了這檔子事,心中也是慌亂得不行。
雖說心中焦急,卻也是在後宮混了近二十年的人,很快就召人一一檢查所用的茶水糕點是否有毒,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姜月芙臉色蒼白,神情顯得十分不自然,但一聯想倒下的人是她的妹妹,也沒有人對她多加猜測。
惠妃喜好各類點心,帶著糕點進宮拜見的又不止是姜月芙一個,一一排查後,所有的點心都沒什麼問題,惠妃這才鬆了口氣,將人給放出了宮。
因著周攻玉的緣故,此事就被鬧大了,皇上皇后都注意到了小滿,而惠妃也急著去證明此事與自己無關,都等著小滿醒來。
周攻玉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連皇后往東宮塞的人都被丟了出去,這次卻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拋下書房議事的朝臣,急急忙忙奔向蓬萊殿,也不顧什麼儀態風度了,直接將人抱到自己的東宮。
此事一出,宮裡的人都炸開了鍋,背地裡開始議論小滿的來歷。
這一深究,自然就能品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
「這個小姐要真是姜家那位的,那可就不一般了。」
「可不是,以前都說太子對姜大小姐情根深種,意欲娶她做太子妃呢,最後可不是丁點水花也沒了。
我就說怎麼這麼奇怪,哪有半點傳聞的樣子。
非要這麼說,你是沒見著太子抱人的時候,那眼神和語氣,才應了情根深種這個詞。」
「那怎麼早不娶了?
這個庶女以前聽不都沒聽過,像是突然冒出來的……」
「就是說,裡頭事兒多著呢……」
阿肆替周攻玉去請林秋霜,路上就聽到了三兩宮人聚在一起,正低聲議論著晌午時小滿暈倒的事。
反正說的也不是什麼假話,他也就沒有出聲制止,倒是林秋霜多看了阿肆兩眼。
等走遠了,才問他:「他一個太子,這麼做可不值當,到底什麼事兒,要費勁心機讓小滿回心轉意?」
阿肆:「值不值當,只有殿下才說得清楚。
至於背後的事,在下恐不能告知林大夫。」
林秋霜哼了一聲。
「不說就不說,我只是收錢辦事,銀貨兩訖即可。」
「這是自然。」
小滿中的不是毒,是蠱。
有人給她下了蠱,而這蠱極烈,她的身子從生下來便侵染藥物,更是有寸寒草不斷摧殘,就算沒死,各種餘毒也讓她不痛快了。
好在也自身是個藥罐子,硬生生扛下來這兇險的蠱毒。
以毒攻毒後,即便寸寒草的餘毒能被壓制住,這蠱也會要了她的命。
需要有男子用血為她化蠱,而且這也並非一兩次能了結的事。
因為事出緊急,化蠱的人只能從身邊找,周攻玉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皇后來東宮,便看到了臉色蒼白的周攻玉從殿中出來。
她皺著眉上前,面色多有不悅。
「這是怎麼回事?
姜恆知的這個女兒不是死了嗎?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本宮?
之前讓你娶趙家的小姐,你不情願,就是因為一個庶女?」
周攻玉沒什麼心思應付她:「該做什麼,兒臣心中有數,母后就不要為這些事勞心了。」
皇后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但周攻玉冷淡的神情卻讓她不敢再多說。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從前聽話溫順的模樣,凡是都有自己的度量,好歹也是一朝太子了,她確實不該管教訓斥。
她面色微沉,壓下心中的不滿,說道:「兇手可找到了?」
「尚在調查。」
「人怎麼樣,醒過來了嗎?」
周攻玉搖頭。
皇后嘆口氣,將聲音放柔和了些,勸道:「你若實在喜歡她,倒也無妨,她一個庶女,也無家世支撐,先做個妾侍,只要你對她愛護也是一樣的。
但太子妃這個位置,你讓她坐她也壓不住的。」
周攻玉抬眸看向她,緩緩道:「母后多慮了,有我在她便壓得住。」
仿佛一口氣堵在皇后胸口,讓她瞪著周攻玉半晌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最後憤憤地一甩袖子,丟下一句:「一意孤行!」
帝王之道,在於制衡,而不在於一意孤行。
可關於小滿,他不想再放棄了。
等到日暮西沉,小滿仍然在東宮昏睡不醒,姜恆知聽聞此事,也沒有派人接回小滿的意思,反而是那些傳聞讓他覺得是件好事。
江所思想著夜宿東宮會壞了小滿的名節,找周攻玉說了一番,這才知道蠱毒的事。
「太子殿下這般尊貴的身子,怎能用自己的血化蠱,就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周攻玉薄唇微抿,輕笑一聲。
「無事,如今看來,只有這一個法子。
小滿要用血化蠱,此事耽誤不得,總不好我每日都出宮……」
江所思深思片刻,問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讓小滿在東宮久住?」
「左右我日後也是要娶她,留在身邊也無妨。
我定會仔細照料,不讓她受半點委屈,表哥放心就是。」
周攻玉語氣認真,甚至讓江所思生出一種嫁妹妹的錯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比起名節,還是性命重要,再三思量後他還是點頭了。
「那便勞煩太子殿下照料小滿,微臣先告退了。」
江所思剛一跨出殿門,便聽到從內室傳來小聲的輕喚。
「醒了……」
他腳步停住,轉身問道:「可是小滿醒了?」
周攻玉神情落寞,眼中還有幾分憂愁。
「還未醒,表哥莫不是聽錯了。」
江所思也沒什麼好懷疑的,很快就離去了。
待他轉身時,周攻面上的落寞憂愁一掃而空,多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笑。
走近內室,幾個宮女圍在小滿身側,一見周攻玉來就紛紛退散跪在兩邊。
他眼眸帶著溫柔的笑意,看向初醒的小滿。
「……」
小滿皺著眉,嘴裡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和她從前喝過的湯藥不同,又苦又腥。
疼痛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只是依舊渾身乏力,頭腦昏沉。
「這是哪?」
「是東宮。」
周攻玉讓宮女們都退下了,這才坐在小滿身側,倒了茶遞給她。
小滿漱過口,才將那股子血腥氣沖淡了些,皺眉問他:「我又怎麼了?
為什麼會被帶到東宮,是病發了嗎?」
周攻玉坐在她身側,勾起她落在肩上的髮絲,一圈圈纏繞在手指上,耐心解答她的問題。
「你中了蠱毒,若是半個時辰內無人解蠱,身體會悄無聲息的開始枯竭,七日內必死。
好在林大夫得了寧谷主的真傳,知道化解之法,這蠱暫時被壓制住了,只要慢慢化蠱,你的舊疾會隨著這蠱,一起不見。
不用憂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小滿面上沒有半點喜色,直截了當地問他:「解蠱的條件是什麼?」
周攻玉手指微僵,面色如常:「我用血為你化蠱,但日後,你這化蠱的血,就只能是我的血,要委屈你暫時留在東宮了。」
此話一出,空氣都仿佛凝滯了,二人之間只剩讓人壓抑的沉默。
小滿垂著頭,彎下去的頸項,像是被狂風中被壓折的花枝,脆弱又柔韌。
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蒙住自己的臉,像嬰孩般無措地弓起身子。
周攻玉頓了頓,伸手想去安撫,小滿卻聲音沉悶地問:「你是不是在騙我?」
手伸出去,卻又倉惶地收回。
「不是。」
「蠱是誰下的?」
周攻玉回答:「還在查,你不要急,這些日子先留在這裡,等化了蠱,自然就能離開。
小滿的脊背緊繃著,嗓音微顫。
「那你是要做……做我的藥引?」
周攻玉坐在小滿身側,低聲哄勸她:「無事的,等蠱毒解了,你的身子也會好,這是林大夫想出來的辦法,我沒有騙你。
留在東宮,不會有人能傷害到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小滿抬起臉看他,周攻玉便伸手去撥開她兩頰凌亂的髮絲,寬大的袖子下滑,露出被白布纏著的手腕。
血跡滲透了層層包裹的白布,暈出一團扎眼的紅。
這一幕仿佛刺痛了小滿的眼睛,她瞳孔驟縮,甩開周攻玉的手往後退。
她面上滿是驚慌,看他的眼神也帶著不解。
「為什麼非要是你?」
周攻玉眸光晦暗,俯身將小滿按到懷裡,語氣有些無奈,帶著誘哄的意味。
「是我不好嗎?」
她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等小滿喝完藥睡過去了,周攻玉才起身離開。
東宮守衛森嚴,四處都有照明的燈火。
即便是到了夜裡,也是燈火長明,她不會因為四周昏暗而摔倒。
她睡不著,裝睡也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周攻玉。
本來明日,她就該動身離開京城,連衣物都收拾好了,中途出了這樣的差錯,她不相信周攻玉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所為的蠱毒,只是為了留住她的一個藉口。
如果中蠱是假的,他手腕上的傷興許也作不得真?
小滿起身下榻,這才發現殿內的地磚,不知何時被鋪上了軟毯,赤足踩上也不會覺得冰涼。
她怔愣片刻,又緩緩坐了回去。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身不由己。
若這些是假的,誠然,周攻玉又是在算計她。
若是真的……
憑他以自己的血入藥化蠱,她又該欠他多少?
小滿想著這些,只覺得周身寒冷。
她不可能就此妥協,此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沒有誰能毫無怨言的一直為另一個人割開皮肉放血。
是誰不好,非要是周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