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布莉姆凝視夢妖魔,許久,她表情嚴肅地問道:「吉利蛋說栞小姐的曾經有過一個夢想,是什麼?」
「一開始是成為訓練師,後來病重就變成去看一場大型的比賽,再到後來是希望我們能健康地,不被病痛折磨,壽終正寢。」
「安瓢蟲說有個搗蛋鬼明明不會照顧植物,但是每次都要幫忙,結果總是鬧出亂子,是誰?」
「吉利蛋,同時還有我…我總是喜歡在吉利蛋他們面前逞能,吉利蛋為了給我解場也總是下場一手笨手笨腳。」
一連串的問題,看似是在確認路德所說的話真假,實際卻是幫助提布莉姆回憶往昔。
夢妖魔和提布莉姆的眼睛裡都有淚花在閃爍。
最後一位友人吉利蛋離開這個世界之後,提布莉姆是孤獨的。
迷布莉姆時期的她害怕與其他精靈接觸,也不願意長時間與人類相處。
被帶回霧葉家之後,吉利蛋為首的精靈們不斷地接觸她,不厭其煩地拉著很抗拒的她進入她們的圈子裡玩耍。
在愛管閒事的她們一次又一次的邀請下,還是迷布莉姆的她第一次體會到了有朋友的快樂。
吉利蛋會拿著營養蛋給她沐浴蛋液浴,會把她丟進自己的口袋裡,給她哼著奇怪的旋律安然入睡。
安瓢蟲會因為她突然想要吃某種水果特地跑到遙遠的地方苦苦尋找。
大尾狸只因為她嘀咕了一句想要吃的堅果很難開,每次都特地先剝好再送給她。
…
他們曾經趁著霧葉家都出門工作時候偷偷溜到附近的小河附近痛快的玩耍,坐在大河狸身上和野生的金魚王競速。
也曾深夜鑽進附近的礦山中開展尋寶大冒險,結果不小心把沉睡的金屬怪挖了出來,又把野生的鬼斯通一家吸引過來,引得他們倉皇逃竄。
黑金市大雪紛飛之際,地上經常會出現提布莉姆的雪人,雖然堆得不倫不類,但是別有樂趣。
真的太開心了。
如果可以一直開心下去就好了。
提布莉姆記得安瓢蟲離開的那天,她一如既往地想要找安瓢蟲帶自己玩耍,結果卻發現安瓢蟲卻縮在霧葉家製作的小窩裡一動不動。
霧葉的曾祖父離開她不在家裡,因此一度以為他只是出了一趟遠門。
提布莉姆躲過了第一次,卻沒能躲過第二次。
那是提布莉姆第一次近距離感受死亡,也是第一次明白了時間會奪走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她無法接受,更不能理解,隨即一頭鑽進了深山裡。
如果到頭來都是要失去,那之前所有的快樂回憶不就成了只會讓自己痛苦的毒藥嗎?
提布莉姆很久之後才明白那一刻的自己是懦弱的,不敢面對這個事實,選擇了逃避。
吉利蛋帶著其他精靈找到她,安撫著她,也讓提布莉姆發誓,如果自己真的如吉利蛋所說? 會是所有精靈里壽命最長的一個。
她會負責給所有離開的夥伴找到一個合適埋葬的地方? 並一直守著她,直到最後一位夥伴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長達兩百年的承諾的開端。
一開始是安瓢蟲? 然後是大河狸? 再然後是摩魯蛾…
每目睹一位好友離開,提布莉姆就會偷偷地躲開霧葉家人? 為她們打掃乾淨屋子。
謝謝他們曾經把自己從海上漂流的自己帶回來,謝謝他們好好地照顧著自己的朋友們。
直到提布莉姆把最後一位吉利蛋也埋進了那塊墓地? 為霧葉家最後一次打掃了屋子? 了卻了所有的因緣,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心空蕩蕩的。
無處可去,也不想再活躍的她守著故友的墓地過著隱居的生活。
直到人類嘈雜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直到泥土被挖起? 石材被堆砌? 鋼鐵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為什麼不問問你們人類呢?」
「這個世界這麼大,一定要奪走我和我朋友最後的棲息之地嗎?」
針落可聞。
達克萊伊從未斷句斷得如此準確,這兩句話的怨氣令達克萊伊的精神力都為之產生波動。
儘管已經有了答案,路德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在哪?」
「鋼鐵巨獸在軌道上穿梭? 金屬制的牢籠緩緩旋轉的地方。」
瓢太重複了一遍達克萊伊翻譯的話,剛想說黑金市有這麼奇怪的地方嗎? 身子突然僵住了。
「北區商貿中心附近的大型遊樂場。」利明搶先一步說出了那個答案。
一切都對得上了。
北區對外進行開荒開發之後,黑金市很快就有了訓練師被襲擊的報導? 但是並未引起注意,只當是意外處理。
畢竟每年野生精靈襲擊行人的事件都有不少。
和路德之前猜測的一樣? 這就是一場報復。
原本與世無爭只想守著自己的故友的墓地? 每天和她們說說悄悄話的提布莉姆被人類開發的步伐逼離了自己守護的地方。
「如果提布莉姆當時抵抗的話? 應該會有報導才對啊。」愛理說。
利明伸手捏了捏愛理的手。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愛理很奇怪。
路德解釋道:「這樣的大型開發必然伴隨著和野生精靈的摩擦,為了開發進度,壓著不報告,選擇無視那些精靈的怨氣的人也是有的。」
和夢妖魔不同,夢妖魔早已知道栞離開了這個世界,只是被城堡所束縛,不願離去。
當城堡被毀,她身上的執念一松也就脫離了,對人類談不上太仇視。
提布莉姆不同,她為自己故友準備的埋骨地徹底被人類毀掉了。
沒有任何徵兆,甚至沒有給提布莉姆太多遷移的時間。
提布莉姆最後只搶救出了幾份故友的骸骨,餘下的都在機器的轟鳴聲中,成為了那座遊樂場得一部分。
提布莉姆很想告訴自己,那只是人類里的一小部分,畢竟她也曾遇到過霧葉曾祖父這樣搞善良的人。
她反覆的這麼告訴自己,可是身體並不聽她的。
無處宣洩的恨意變成了一次次襲擊。
「我不襲擊人類我就會回憶起我的朋友們。」
「我不想夢見他們,我無時不刻都在內疚!」
「既然你是夢妖魔的訓練師就告訴我吧!」
「換做是你,你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