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無法相互理解的父女

  「你不喜歡回陽心市,我們可以繞道在附近城鎮拿徽章,問題不大。」

  路德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改口。

  「可你總是要回父母的房子裡看看的。」麻衣抿嘴輕笑,「陽心市挺好的,東西好吃,周圍風景不錯,訓練師水平也值得稱道,你還能多約戰練習。」

  路德沉默了好一會,輕聲開口說道:「你和你家裡人的關係,到底有多糟糕?」

  單刀直入。

  麻衣的身子抖了一下,但隨即知道已經瞞不過去了,何況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自己無意間暴露的已經太多了。

  她很想藏住,但是和路德一路旅行過來,時不時會對路德的下意識依靠,讓她總是不自覺的把那些屬於自己的秘密丟了出去。

  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陪自己一起承擔的人,亦或者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聽自己心事的人。

  每一次說漏嘴,麻衣總會覺得內心舒服不少。

  分明早就約定說過,大家都可以有屬於自己的秘密,留在心裡不說出去,也打定主意,絕對不把這些東西吐露出來,讓路德也感到困擾。

  可就是…忍不住啊。

  麻衣捏著伊布的耳朵,看著路德,突然變得很放鬆。

  「我沒有兄弟姐妹,獨女,所以我父親一直都很看重我,從小到大,他總是事無巨細地安排著每一件事,直到…」

  「直到你離家出走,把他嚇得不輕,他才開始放手。」

  路德想起了麻衣和自己說的,她那次魯莽的出走,如果不是好運站在了她這邊,估計自己是碰不到她了。

  「他從小到大和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我這是為你好』。」

  「小的時候不懂事,我始終堅信我的父親不會騙我,他是最疼我的人。」

  麻衣的笑聲很乾澀:「然而他騙了我,我第一批飼養的精靈被他全部放生,說是為了我的病著想。」

  「第二批精靈不是我要出走,他也想這麼做。」

  路德什麼也沒說,他知道麻衣現在只是需要一個聆聽者。

  「兩年前,我已經被好幾次確認病癒,想要拿圖鑑開始自己的旅行,他卻告訴我,我的年齡已經不適合旅行了,跟在他身邊好好學習一陣子,接手他的位置就好。」

  「而他在我生病期間說得最多的話就是,等你病好了,立刻讓我開始旅行。」麻衣手緊抓著草坪,「他既然一開始就不想讓我出去,那就不要給我這麼多期待!」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這次旅行開始前,和他吵過一架。他和我說的話,言猶在耳。」

  「你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個出色訓練師,也成為不了合格的飼育家,請回來的老師都這麼跟我說了,你還不死心嗎?」

  麻衣第一次露出這樣麻木的笑容,壓著聲音哽咽著說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

  「為什麼他什麼都要替我做主,什麼都要幫我定好,我只要想做一點自己喜歡做的事,他就要不斷地否定我!」

  伊布慌張地在麻衣懷裡亂鑽,想要吸引麻衣的注意力,不要繼續生氣下去。

  呆河馬也趕緊貼了過來,平時呆滯無神的眼睛裡滿是無措。

  帕奇利茲努力地晃著自己的尾巴,希望麻衣能像平時一樣來逗自己。

  太陽珊瑚更是在一旁表演著水槍潑自己的好戲,賣力地希望麻衣開心起來。

  然而路德打開的這個匣子已經關不上了。

  這是路德第一次見到這麼生氣,無助的麻衣。

  路德很想說點什麼,但是他不知道從哪切入。

  麻衣父親對麻衣的關愛的確顯得控制欲過強,他認為這樣的控制欲是疼愛麻衣的表現。

  麻衣自幼的病弱讓身為父親的他選擇了事無巨細親自把關,他的確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只可惜,麻衣逐漸長大了。

  每個能獨立思考的人都有著自己本身的判斷和選擇權利,麻衣父親的愛過界了。

  這個尺度實際已經傷害到了麻衣,麻衣根本無法忍受像是給她身上套了個枷鎖的「疼愛」方式。

  第一次抗爭就是出走,麻衣取得了勝利,麻衣父親認輸。

  然而麻衣父親的認輸更像是緩兵之計,他並沒有認識到麻衣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需要自己捧在手心裡,生病不斷,需要不斷呵護的孩子。

  麻衣想離開,想走出去,她想實現自己最初的夢想。

  同時期的圖鑑持有者早已走向了這個世界的各個地方,和他們的精靈開始了冒險。

  只有麻衣被一場又一場的病拖著,始終困在家裡,醫院。

  陽心市研究所那份無人領取的圖鑑無時不刻在刺激著麻衣離開這座城市。

  麻衣想通過談心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然而最後一次談話顯然讓麻衣徹底理解了父女兩人根本沒有相互理解的可能。

  「於是我和他打賭,如果我不能在一年內拿到飼育家許可,亦或是選擇成為訓練家,沒能集齊八枚徽章,且有四枚以上核心道館徽章,就乖乖回家。」

  麻衣撇撇嘴:「就算這樣,還是談崩了。」

  路德正好奇談崩了,你不會又是離家出走跑出來的吧?

  可路德分明記得,他家裡人還給她轉過帳,不像啊。

  「還好我聰明,當時隨身帶著幾隻精靈,我父親說讓我回房間老老實實學習,我就直接在波士可多拉他們的幫助下逃出房間,把庭院外牆撞爛,順便把我家裡人派來追我的精靈全都揍翻,直接跑出來了。」

  「場面可壯觀了,我養的精靈不少,一看到我逃跑,都想跟著來,我讓他們幫我堵住其他人,這才沒有一窩蜂追過來。」

  路德捂住額,原來不是離家出走,是大亂鬥。

  聽到麻衣說這段歷史,太陽珊瑚蹦躂地更歡了。

  當初可是她帶頭拆牆的,必須是頭功!

  可以理解了,為啥一開始見麻衣時候她沒多少錢,還要蹭自己的飯。

  剛從家裡出來的麻衣顯然沒適應身份變化,帶的錢估計稀里糊塗就花光了,結果和一樣混得很慘的自己碰上了。

  「你家裡人,不找你?」

  麻衣提到自己拆牆跑路這段,似乎舒坦不少,語氣也平穩了下來。

  「妥協了而已,我父親選擇了認同我當天和他定下的賭注,但是他和我發信息,字裡行間還是那個味道。」麻衣背靠著樹,有些疲憊。

  「我和他,很難理解,他變不了,我也變不了,我們見面總是會吵架,只能說,時間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

  「陽心市是座很好的城市,可惜,我家就在陽心市。」

  「我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真的長大了,不是三歲小孩,能自己做決定了。但這些,他似乎沒法理解,並且他從不試圖去理解。」

  呆河馬他們貼在疲憊的麻衣身旁,麻衣笑著伸手撫摸著他們。

  路德的精靈們看了看路德,又看看麻衣,格外地著急。

  黑魯加用尾巴把小仙奶送到一旁的菊草葉頭上,和奇魯莉安,毽子棉對視了一眼,緩緩起身。

  腳下一頓踉蹌,整個身子直接靠在了還在斟酌用詞,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路德身上。

  伊布一頭撞在呆河馬腳下,呆河馬遲疑了兩秒,直接往後一倒。

  兩個上半身失去重心的人一下子貼到了一起。

  黑魯加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下意識說道:「老了,不中用了。」

  說完想起來,路德和麻衣聽不懂,用尾巴甩了甩自己腿上的草籽,一口咬在看戲的瑪麗露尾巴上,把想要往上靠的她帶走。

  呆河馬撓撓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和自己的尾巴對視了一眼,摸摸頭,背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