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朱市道館館主松葉結束了自己今天的教師工作,例行前往燒焦塔附近查看廢墟。
從很久以前開始,圓朱市道館館主的一大職責就是確保燒焦塔廢墟的完好。
圓朱市這些年快速發展,實際上有不少人對於占地極大的一塊廢墟存留有著不小的意見,也對廢墟內長期會出來惡作劇的幽靈系精靈觀感很差。
松葉沒法矯正這種看法,因此他上任館主之後身體力行,主動以老師的身份教授那些前來學習的學生幽靈系精靈的特點。
其實和很多人的認知不同,幽靈系精靈的體力是很差的,他們沒法持久活動與對戰。
玩得好幽靈系和超能力系這兩極其考研體力和判斷力的訓練師,無一不是大佬級別的存在。
大多數幽靈系精靈的惡作劇行為其實就是為了吸引他人注意力,其做法大概就像是不被人關注的孩子想要把人的視線拉到自己身上。
至於幽靈系精靈里持有惡意的那部分…松葉只想說,你出門去野外,遇到的野生精靈傷害你的可能性和幽靈系精靈作惡的概率是差不多的。
松葉不喜歡這種誤解,歷史上這種誤解已經導致了一次無法挽回的災難發生。
燒焦塔之所以不清理就是圓朱市前人中的有識之士據理力爭的結果。
他們希望借燒焦塔廢墟告誡後人,當年人類對鳳王和洛奇亞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
然而近些年,熟知燒焦塔歷史的本地人卻越來越少,燒焦塔在他們眼裡也只是個廢墟而已了。
或許再過些年,當他們這些執著於守護燒焦塔遺址的人離開這片土地,歷史會被遺忘或者改寫。
走在燒焦塔遺址上,松葉放鬆著自己,把巡視的工作交給了自己的耿鬼。
燒焦塔這片昔日的死寂之地現在是幽靈系精靈生活的場所,松葉的耿鬼作為大哥大隻要跑一圈就能讓他們安分下來。
只要耿鬼回到自己身邊,松葉就將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家休息。
然而今天,松葉註定沒法準點回家了。
瓦礫鬆動,一抹陰影忽然籠罩了松葉。
松葉抬起頭,在廢墟的殘垣上,水君正側著身子,定定地注視著他。
松葉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趕緊揉了揉眼睛。
水君依舊站在那裡。
從驚愕中回過神的松葉激動地有些發抖。
這是數百年來,鳳王的衛隊第一次重返燒焦塔遺址。
儘管前些年水君曾有在圓朱市附近現身的記錄,但是依舊離得遠遠的。
在前輩的口口相傳當中,如果當鳳王衛隊重返燒焦塔,就代表著鳳王原諒了他們!
水君漫步於廢墟之間,全然無視了就站在一旁的松葉。
好一會,水君忽地抬起頭,遙望著遠處的新建的鈴鐺塔。
松葉緊張地觀察著水君,希望從他的表現中看到一些什麼,然而他失望了,因為水君只是愣神了一會,轉身就要離開,沒有靠近鈴鐺塔的意思。
「請等等。」
感受到主人的急切,回到松葉身邊的耿鬼追了上去,卻不曾想水君回頭對著地面就是一發冰凍光線,把耿鬼在半道上截了下來。
較之上次碰面,這一回水君的態度似乎更差了一些,這讓松葉有些猝不及防,他不太明白為什麼水君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人類,回去吧。」
腦海里響起的聲音溫柔而親切,卻令松葉如遭雷擊。
這是水君的心靈感應嗎?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水君輕輕地搖了搖頭,抬頭望向了天空。
今日圓朱市是陰天,灰濛濛的雲朵籠罩了天空,只有淡淡地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下來。
察覺到什麼的松葉鼓起勇氣,在腦海里用冥想的方式回應道:「先祖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犯下了大錯,您離開之後,他們一直在努力彌補。」
沒有聽到回應,松葉還以為是自己的心聲沒法傳達過去,著急地想要上前接觸水君。
「他們彌補,是因為他們畏懼。」
平淡的話卻一針見血。
當年圓朱市的人在火燒鈴鐺塔之後,又目睹了鳳王復活死去精靈的奇蹟,對於鳳王的畏懼達到了巔峰。
而且當時沿海傳聞,洛奇亞經過的海域波濤洶湧,有風暴在聚集。
兩大神獸一起發難,這種可怕的夢魘揮之不去。
畏懼到達了巔峰反而變成了膽怯,在處理了妄圖獲得鳳王力量的人之後,餘下的人開始了補救工作。
他們不斷地禱告,祭祀,後來又修建了新的鈴鐺塔。
這其中,有些人是真摯的希望能讓鳳王再次造訪圓朱市,而更多的僅僅是因為害怕鳳王遷怒這片土地。
「即便如此,也請不要無視那些發自真心希望精靈與人類共榮的人存在。」松葉說。
「…」
「鈴鐺塔只會束縛你們與我,就當做景觀淡化掉吧。」
鳳王沒有回答松葉的話,而是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似乎是為了開解松葉這個一知半解的孩子,鳳王補充道。
「祭祀,禱告,供奉…都是人類眼中的時代需要。」
「唯有這樣,他們方有接近了我的感覺,若失去了這些『臍帶』他們便會產生恐慌。」
「你的先祖從未告訴你,吸引我來到圓朱市的,不是祭祀的舞蹈,不是禱告的和聲,也不是供奉的煙火嗎?」
水君一步步往外走去,松葉想追,腳卻怎麼也邁不動,眼睜睜看著水君在森林中高高躍起,幾個起落消失在了綠葉當中。
抬頭望向空中,濃密的陰雲逐漸散開,一抹虹光匆匆地消失在了天穹的遠端,只留下一個似是發著光的身影在松葉的視野里閃爍了幾下。
松葉懊喪地抱住頭,望著眼前的廢墟,大腦一片混亂。
他此刻忽然讀懂了鳳王的意思。
鳳王已經原諒了當年圓朱市人犯下的錯,因為她理解了那個時代的愚昧,小小的不安就能衍化成巨大的暴力。
然而鳳王與人類接觸,庇護著他們,從來都不是為了被頂禮膜拜,被當做神供奉於高台之上。
那是人類的一廂情願,也是人類為自己和鳳王戴上的枷鎖。
鳳王當初望向圓朱市,僅僅是因為,圓朱市有人以赤誠,善良感動了他。
她離開也僅僅是因為,她已經看不到當初打動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