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葉燼第一次看見喻尋因為自己哭。
這個人因為長相太突出,張嘴磕磕巴巴,時常讓人覺得是個需要被保護的角色。
甚至有種錯覺,這個傢伙好像很愛哭。
可這樣的喻尋,他是堅強的,是隱忍的,他從沒有用哭哭啼啼,用那該死的美貌來讓人憐惜。
此刻,葉燼看著他。
隔著玻璃,遙遙幾米的距離,他看見喻尋眼眶濕紅地盯著自己,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瓷白的臉頰無聲滾落。
葉燼的心臟感受到了一股被撕扯的劇痛,即便是那刻子彈穿心,都不曾有過的錐心之痛。
當天晚上凌晨兩點。
葉燼就出了重症監護室,理由是這裡太悶,需要窗透透氣,而監護室沒窗。
醫護人員:…………你嘎了可別賴我。
原本要被觀察兩天的人就這樣被推了出來。
葉瀚昌氣得跳腳,「葉燼,你別不識好歹,以為自己多少條命啊!老子今天被你嚇得心臟病都要犯了!!」
葉燼聽後皺起眉,「你吵到我了。」
「…………」
葉瀚昌氣走了。
病房裡終于歸於安靜,床上的人半身裸露,纏繞的繃帶下是那精悍的肌肉線條和輪廓,就這樣無聲躺著,有種意外和諧的美感。
美術生看了大概也要表示狂喜:多適合人體寫生啊!
葉燼望著門口的人,柔聲喚道:「怎麼不過來?」
喻尋兩手緊扒著衛生間的牆,死活不往前,就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哭的鼻子眼睛都是紅的,他抽泣道:「就不……過去。」
「誰讓你…替我擋子彈了。」
「多管…閒事!」
明明又氣又急,可這個模樣卻讓人心疼死了。
葉燼快碎了,「快過來,我抱一下。」
喻尋用力吸了吸鼻子,「不,你自己…反省吧!」
說完跑出了病房。
所有積壓在胸口的憂慮、恐懼、無助與驚嚇,在葉燼甦醒的那一刻,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獸,瞬間掙脫了束縛,洶湧而出。
喻尋背抵著牆壁,身體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無法自控地癱軟下來。
他蹲下身來,埋著腦袋哭的稀里嘩啦,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沖刷著他滿是淚痕的臉龐,聲音在哽咽中幾乎支離破碎。
「……壞蛋。」
槍響的前一秒,葉燼拼命拉開了他。喻尋只要一想到葉燼倒在自己懷裡,不停地流著血,他就快要瘋掉。
那段畫面噩夢一般不斷在腦海里閃回,他恨自己,怎麼沒衝過去,沒能擋在前面,替他承受這種疼痛。
手術室外,喻尋甚至想好了,如果葉燼醒不來,他就找到兇手報了仇,然後自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陪他去,不讓他孤單上路。
哭泣聲在深夜的走廊里迴蕩。
喻尋就在這樣的崩潰中,聽到了旁邊有人跑來。
趙小升拿著連夜找人做好的錦旗,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他「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喻尋呆了一下,流著淚問:「小升,你怎麼了…」
趙小升痛哭流涕,捶著地,「老天爺!你不開眼啊!」
「這世上惡人那麼多,你為什麼……不能把他們帶走!你偏偏……該死啊!!」
喻尋聽到這裡深有感觸,跟著嗷嗷哭。
兩人就這樣跪在一起抱頭痛哭,那麼絕望,那麼撕心裂肺。
直到把王辰寅和葉瀚昌哭來了。
這二人住在醫院安排的陪護病房,剛躺下打算眯會兒,聽到外面傳來了嚎啕哭聲,聽起來那麼慘烈揪心。
出來一瞧,再看見地上跪著的人,心徹底涼了。
葉瀚昌的魂兒都沒了,推開房門就往裡沖,「兒啊,我的兒子,爹來晚了——」
他盯著床上的人,「——嗎?」
王辰寅、趙小升和喻尋跟在後面抹著眼淚,再一瞅。
人睜著眼睛好好的!
葉燼躺在床上說:「沒來晚,但你們哭早了。」
葉瀚昌氣得直罵街,「你要嚇死你爹是不是!!你是九尾狐,你是孫悟空,你這輩子最好去放豬!」
「你是搗蛋鬼,你是急先鋒,你這般不做人,我心驚肉跳何時終!我有幾條命經得住你這麼嚇!」
葉燼:「你…你這麼押,你要考研啊你。」
葉瀚昌指他:「你…你學什麼不好,你學磕巴!」
喻尋:你你……你罵誰呢你?
趙小升懵逼:「葉隊,你…你沒死啊?」
「……」
王辰寅拍了他一巴掌,「什麼死不死的,閻王爺都差點讓你哭來,大半夜的不睡你哭毛啊!」
趙小升和喻尋互瞅一眼,低下頭不敢言語了。
「好了,你們回去吧。」葉燼說。
喻尋看著三人離去,杵在床邊,垂下腦袋摳手指。
摳了幾秒,轉過身又要走。
「喻小尋。」葉燼喊他,「回來。」
喻尋磨磨唧唧挪回來,「幹嘛……」
葉燼不能隨便動,就那樣微微抬起胳膊,勾住了喻尋的手指。
「我反省好了。」
喻尋被他牽著手,咕噥:「不信……」
葉燼看著他,他的目光是那麼溫柔,嗓音微啞說:「以後絕不能受傷,要和喻尋在一起一輩子。」
一輩子……
喻尋傻住,紅腫的眼睛快速濕潤。
他望著葉燼,眼淚刷一下,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