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尋陷入了昏迷之中。
葉燼每隔幾秒就會對他進行一次人工呼吸,缺氧帶來的窒息感讓人思考遲緩。
葉燼胸腔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每一次呼吸都異常困難,嘴唇已經乾裂到滲出細密的血絲。
地上一定有機器在挖,可是他一點都聽不到運作的聲音,他們實在被埋得太深了。
無光的環境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壓抑和絕望。
他感受著喻尋微弱的呼吸,可已經無力再呼喊他了,意志力讓他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葉燼知道,這畢竟不是大面積倒塌,只要堅持住,就一定會被找到,可是他控制不了未知因素。
喻尋上次受傷後,身體的元氣還沒有徹底恢復,打鬥中的新傷舊傷已經讓他體力耗盡了。
葉燼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刻像此刻這般後悔自責。
他不應該讓喻尋來青石,不應該聽他的計劃和安排,用這種方法把周硯引來。
更不應該,讓他獨自面對周硯。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會……
可是時間不會倒流……
「喻尋……」葉燼輕聲呼喚著這個縈繞在心頭的名字。
請你堅持下去,我的愛人。
請你不要留下我一人。
老天,如果非要懲罰,那就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在我身上吧。
葉燼虔誠地禱告祈求,在這一刻,他多希望老天能聽到他的呼喚。
兩人的手掌緊緊握著,他扣著喻尋的十指,正要再一次人工呼吸時,那怎麼都捂不熱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興許是心連心,興許是他的禱告顯了靈。
喻尋短暫地醒來了片刻。
葉燼用手掌來回撫摸著他的發梢臉頰,「睡得還好嗎?」
「還行……」喻尋微微動了下頭,「天怎麼……還沒亮?」
他的嗓子像被砂紙磨過一樣乾澀,說話都已經極其費力了。
「快了,就快亮了。」葉燼問,「要不要和我去看日出?」
喻尋吞咽了一下,努力擠出一個字,「要……」
「那你答應我,早上得起來,陪我去看今天的日出,好不好?」葉燼說。
喻尋頓了頓,「可是……不一定會有。」
周圍一片安靜,葉燼低沉又輕緩的嗓音像緩緩吹拂的微風。
「不去看怎麼知道沒有,五點五十分,太陽準確升起,天邊的朝霞那樣絢爛,雲海和薄霧交織在一起。」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那樣的日出,「多美的場景。」
喻尋跟著翹了翹嘴角,「嗯……」
「你答應我,今天要一起看——」葉燼道。
「你先答應我。」喻尋截了他的話。
「什麼?」
喻尋聲音顫抖起來,「如果我……堅持不下去了,食言了,你不要……」
「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說這種沒用的話嗎?」葉燼語氣忽地重了幾分。
「我要……給你一個交代……」喻尋說。
「我要的交代是你和我一起活下去,不是你的遺言。」葉燼堅定道。
喻尋動動唇,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難以說出口。
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我很……難受……」
葉燼摟緊了他,兩人完完全全貼在一起,「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不停地親吻著喻尋的眉心,「只要有一絲力氣,就一定撐下去,好嗎?」
「好想看看你的臉……」喻尋在漆黑中呢喃著,他慢慢抬起手。
「撐下去。」葉燼抓住了他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不然我一輩子不原諒你。」
他把語氣加重,「我會一直恨你,你聽到了嗎?」
「你不能……恨我……」喻尋哽咽說。
「為什麼不能,你都拋下我了,我一定會恨你。」葉燼破釜沉舟道。
喻尋艱難地喘息著,「我比你小很多誒,我從來沒要求……你讓著我,這次你就不能……讓讓我嗎?」
說完這句,他本能地張嘴呼吸起來。
葉燼直接吻下去,渡了一口氧氣,他微微分開一點距離,「你小我就要讓著你嗎,沒這種道理,如果你想讓我恨你一輩子,你就隨便吧。」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新鮮空氣,大腦的思考能力已經急劇下降,喻尋真的信了他那威脅的話,難過地低語:「不行……」
眼淚一直從眼尾滑下,聲音染著哭腔,「不要你恨我……」
葉燼心疼又狠心,「那你就撐著,不然我說到做到。」
喻尋不滿但聽話,只能抽泣著咕噥,「知道了……」
話是這麼說,沒過幾分鐘,疲憊到極點的人還是昏睡了過去。
葉燼的手掌就覆在喻尋的胸膛上,只有感受著他的心跳,他才能安心那麼一點點。
在黑暗和封閉環境中越久,對時間的概念越模糊,葉燼已經不知道外界幾點了。
他和喻尋的手機早就在打鬥中跌落了出去,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身的感受和判斷。
渴和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饑渴吞噬著人的理智和力量。
再這樣下去,就算他們還能堅持,也會因為缺少水分和營養而逐漸衰竭。
焦灼中,葉燼手掌一顫,忽然渾身僵住。
「喻尋?」葉燼顫抖的手指試探著喻尋頸邊的脈搏,恐慌如同突然漲潮的海水,頃刻間淹沒了他。
「喻尋!」
葉燼不停地做著人工呼吸,空間太低了,做不了心肺復甦,他所有的動作來自於本能。
他已經理智全無了。
「喻尋,求你,求你了,你醒醒!!」
眼淚奪眶而出,「你就這麼丟下我,讓我恨你一輩子是嗎?!!」
葉燼如野獸一般低吼著。
無盡的痛苦和悲愴仿佛要將這黑暗徹底撕裂開來。
這一瞬間,他恨不得掀了這天地,讓一切消滅殆盡,可是哪怕他使出渾身解數,他翻天覆地,喻尋依然毫無反應。
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耳鳴在瘋狂肆虐,仿佛千萬隻蜜蜂在耳邊飛舞,讓他的太陽穴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刺入,仿佛隨時都要爆炸開來。
葉燼幾近死亡。
碎石和塵土掉落下來。
他以為自己出了幻覺,可直到真切地感受到地面在震動著。
這種異常的震動幅度越來越大,轟鳴聲陣陣。
片刻之後,頭頂上的鋼材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掀開,緊接著,大量的雨水夾雜著泥土和碎石傾瀉而下,如同瀑布一般沖刷著坑底。
葉燼護著喻尋,抬頭看去。
那是一個巨型鏟斗和破碎錘結合在一起的龐然大物,正懸掛在他們頭頂上方。超長的臂展如同展開的翅膀一般,幾乎覆蓋了整個空間,帶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只見那破碎錘仿佛一隻巨大的鐵拳,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地擊打在堅硬的石頭上,瞬間被擊碎成粉末。鏟斗將足足有數噸重的碎石和泥土鏟起,然後重重地落在一旁的空地上。
荊山和關月覃坐在駕駛室里,身上的飛行服還未換下,護目鏡遮擋著他們的雙眼,只露出緊抿的嘴唇和專注的眼神。
大雨仍未停歇,但天亮了。
「兒子,爸媽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