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尋的眼前一片模糊,淚水無法遏制地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他痛苦地搖著頭,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卻被喉頭的哽咽切割得支離破碎。
「我不是…不是什麼南瑀,我不知道,我沒有…父母的記憶……」
「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認識他們……」
喻尋滿臉淚痕,急切而慌亂,像一個被搶走了心愛糖果的小孩,「媽,你不要我了嗎…我只當你的兒子……」
他幾乎已經泣不成聲,多年的孤苦讓他在這一刻全盤崩潰,「不…我不是……」
關月覃看著這樣的喻尋,心痛如絞,她毫不猶豫地緊緊擁抱著自己的兒子,仿佛要將所有的母愛都傾注在這一刻,
「媽沒有不要你啊…媽怎麼可能不要你…」
過了許久,她任由淚水滑落,哽咽著說:「好,媽明白了,媽都懂了。」
她摸著喻尋的鬢髮,溫柔又堅定,「你是我的兒子,你永遠都是媽的孩子,你誰都不是。」
喻尋點著頭,望向關月覃的眼眸滿是淚水,「好……」
良久,書房裡只余細細的啜泣聲。
關月覃輕拍著喻尋的背,目光是前所未聞的決然。
傻兒子,媽不會不要你,從今以後,媽媽只會更加疼愛你。
兩人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情緒已經是平復了許多。
關月覃回到臥室,看到荊山坐在陽台的木桌前,手裡抱著一團毛線和針,正盯著面前的手機學著什麼,看幾眼便低下頭鉤織起來。
一個平日裡陽剛氣十足的大老爺們,開始坐下來織東西,這副模樣顯得格外違和又滑稽。
「你怎麼在書房待了這麼久,我圍巾都快織完了。」荊山說。
「沒做什麼,看了看以前的照片。」關月覃問,「你織圍巾做什麼?」
「這不是天氣涼了嗎,給兒子戴。」
「織出第一條你先自己圍吧,別把針落裡頭,扎著兒子。」關月覃毫不留情地說。
荊山「嘖」了一聲,帶著滿滿的自信與不服,「居然還不相信我,你等我織出來驚艷眾人。」
關月覃正打算過去瞅一眼,門突然開了一道縫,探出個腦袋。
「媽。」喻尋脆生生地喊著。
「兒子。」她把門打開,「怎麼了兒子?」
「我今天…能和你們一起睡嗎,我…打地鋪就行!」
喻尋從背後拿出一套鋪蓋。
「打什麼地鋪,上床躺著。」關月覃說。
喻尋脫了鞋,一骨碌爬上去了。
荊山樂呵呵地笑著,打趣道:「多大了還粘人。」
關月覃瞪了他一眼,笑道:「孩子再大也粘媽,這是天性,知道嗎?」
臥室的床其實很大,三個瘦子來回打滾都行。荊山又從床底拿出一張摺疊單人床,拼成了一張東北大炕。
「瞧瞧這寬敞不,今天咱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關月覃罵他沒正形。
荊山說完就挨著喻尋躺下了,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
喻尋睜著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靜靜地盯著荊山看。
「兒子,你這麼瞅爸爸,一定是充滿了對父親的愛,我說的對嗎兒子?!」
「爸,我只是想說,你能睡那邊不,我想挨著我媽躺一會兒,一會兒我就上去。」
荊山頭髮凌亂地坐起來,托著腮思考人生,「哎,虧我還大半夜給你織圍巾,兔崽子一點不念我的情。」
關月覃直接把他推開,「別矯情了,上一邊去。」
她上了床,坐在了喻尋的身邊,摸著兒子的臉頰,又拍拍他的肩。
「熟悉嗎?」她悄聲說著,「你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拍著你入睡的。那會兒你可真能哭,一定要人抱著才肯睡,一放下就哭個不停。我只好整宿整宿地抱著你,沒幾天就給我熬出了白頭髮。」
喻尋「啊…」了一聲,「我這麼能鬧啊……」
「是啊,才一歲嘛,我半夜起來要給你沖奶粉,沒什麼經驗,真怕給你餵到假奶粉,幸好我兒子現在這麼聰明……」
荊山聽這兩人嘀嘀咕咕的,「誒不是,你娘倆背著我說什麼悄悄話呢?」
關月覃瞅他一眼,「你能去陽台繼續織你的圍巾嗎?」
喻尋扭頭說:「爸,你織好了,不管多醜我都戴。」
荊山樂壞了,「得了,有你這句話,爸必須連夜織出來。」
關月覃見人走開,溫柔地說:「睡吧兒子,媽在這裡陪著你。」
「我不睡。」喻尋枕著枕頭搖頭,「我躺會兒就行……」
關月覃一直摸著他的頭髮,像催眠一般,喻尋忍不住眼皮打架,嘴裡呢喃著:「別讓爸織了,太賢惠了……」
話還未落音,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最終化為了均勻的呼吸聲。
關月覃看人睡熟,下床走到陽台。
「老荊,你今晚陪兒子睡吧,他半夜可能會醒來,你就像小時候一樣拍拍他就好了。」
荊山織著圍巾,「你是不是喝假酒了,小時候沒拍過啊。」
「…噢噢是,喝了點。」
關月覃叮囑,「好了,你快上去睡吧,我去客房了,這床睡三人,明天兒子就被你踹地上了。」
「我怎麼可能踹我自己兒子!」荊山立下豪言壯語,「你放心吧,虎毒不食子。」
第二天一早,喻尋扶著腰就來了。
王辰寅一瞧,好心好意勸告葉燼,「葉隊,您悠著點吧,小心*盡人亡。」
葉燼是真冤。
一上午大夥都忙,中午他好不容易在食堂逮住人,「你怎麼了,受傷了?」
喻尋剛打了飯,就在桌前站著吃,他端著碗,往嘴裡扒拉米飯,「沒受傷,被我爸踹地上了。」
「啊??」周圍同時湊過來幾顆腦袋。
「你被你爹揍了?」王辰寅問。
喻尋從飯碗後抬起頭,嘴邊還掛著顆米粒,「你…禮貌嗎?」
葉燼抽了張紙,給他擦了擦嘴,「父子倆大半夜不睡覺,切磋呢?」
喻尋扒拉著飯,說:「昨晚和我爸擠一張床,本來半夜我睡好好的,就給我踢地上了,扭著腰了。早上他說做夢了,看見歹徒一腳踹了過去。」
「嘖嘖,」王辰寅感嘆,「叔真是職業病啊,夢裡都在抓人。」
葉燼等他吃完,「來我辦公室,給你貼個膏藥。」
食堂里還有不少人在吃飯,說話聲、餐具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誒你們發現沒,小喻這趟回來後,說話好像不怎麼結巴了……」
「誒你這麼說,好像真的好轉很多誒。」
「他該不會真是……」
趙小升端著盤子坐下,掰開一次性筷子說:「快吃吧你,從那麼高橋上摔河裡,啞巴都能開口說話了。」
喻尋走到門口,目光掠過從那桌,隨即又淡淡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