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給他的禮物

  帝高祁原本以為,忽略了17年的兒子,定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

  奴婢所生,也定然唯唯諾諾,卑微怯懦。

  甚至常年的悽苦,定然將其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偏偏坐在院子裡那個少年,一身天青色的錦衣,雪狐斗篷,顯得溫潤如玉,又有骨子裡流露的貴氣。

  就像是遠山上的一塊清玉、一輪寒月,皎皎清冷,孤高淡遠。

  帝高祁在院外看著,心底里升騰起濃烈的自豪。

  這便是他帝高祁的兒子,哪怕在這等環境下長大,依舊是人中龍鳳。

  這兩日,帝天德與帝驍戰相繼出事,其餘皇子可謂是一個不如一個。

  朝堂動盪,滿朝文武皆生出歪念。

  甚至皇后娘家、貴妃娘家,皆想培養自己的勢力,顛覆他的統治。

  這麼混亂之時,如果那位皇叔再居心不軌,搶奪他的皇位……

  帝高祁本來焦慮得夜不能寐,哪兒想忽然有人提議了帝長淵。

  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帝長淵,就恍若是一束光。

  「你便是淵兒?」

  他一向冷漠的嗓音里,都帶著幾分欣喜。

  帝長淵抬眸看去,就見院外站著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

  比記憶里蒼老不少,但與生俱來的威嚴未減。

  帝長淵微微怔了怔,似是沒想到如此深夜,帝高祁會出現在此處。

  很快,他又收斂起震驚,連忙走上前行禮:

  「兒臣見過父皇。」

  他正要下跪,帝高祁卻主動進來扶起他。

  他佇立在院中,看著這簡陋的扶風院,雖然雅致,卻實在太過樸素狹窄。

  帝高祁問:「這些年,你就住在此等地方?」

  帝長淵長眉微微皺起:「此等地方,有何不妥?」

  帝高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你可知你是皇子,你心中對朕……可有怨恨?」

  這是詢問,亦是試探。

  帝高祁不會留一個心有恨意的人在自己身邊。

  偏偏帝長淵從小就已幻想過無數次見帝高祁的畫面。

  他是厭惡的,厭惡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他甚至想,見面時定然是橫眉冷對。

  但他清楚,他若想走得長遠,一切個人情緒都只得放下。

  所以在心裡演練過無數次的他,清貴的面容間只浮現起絲絲困惑:

  「父皇,長淵是皇子,不知為何要恨?」

  他像是真的懵懂,完全不知自己父皇為何會有此問。

  帝高祁看著他的眼睛,「住如此之地,無人伺候,當真不恨嗎?」

  「原來父皇是說這?」帝長淵眉眼間儘是溫潤。

  他目光落向小院之中,只有喜歡,欣賞:

  「母親自幼教導,她之身份能得恩寵,是一世之榮幸。

  若無父皇,她永遠為奴為婢,我亦只是下人。

  但生來在這扶風院,有一院落,有三餐四季,無需伺候他人,勞役苦作。

  長淵每每看其他傭人擠於一殿時,心中皆是慶幸。」

  他的聲音也十分好聽,聽不出任何其他不該有的情緒。

  帝高祁多疑,忍不住想,這世間當真有這般清貴如玉之人嗎?

  「淵兒啊,這些年,是父皇是冷落了。帶父皇去你房中看看。」

  他主動去握帝長淵的手,帝長淵有些受寵若驚,但又沒有奴僕的卑微。

  就像是常年未曾受過管教,對他這個皇帝沒有太多敬畏恐懼。

  他扶著帝高祁進入他的房間。

  房間簡陋,一張床,一個偏殿用於沐浴。

  牆壁邊放了書架,全是他所看過的書。

  帝高祁走過去,有兵書戰冊,有四書五經。

  而擺在桌上的,翻得最泛舊的書籍,竟是《道德經》。

  帝高祁眯了眯眸:「你平日裡為何看這些書籍?」

  難道早就圖謀不軌?

  不然一個落魄的皇子,為何要學這些?

  帝長淵臉上的確掠過幾分慌亂。

  他連忙走過去,攔住了桌邊另外一部分書籍,不太想讓帝高祁看到。

  「父皇……我……」

  他聲音里也有些忐忑。

  帝高祁心中的疑慮更重,走過去,強行拿過他遮擋的書籍。

  翻看一看,就見竟然全是一些關於西疆的資料,裡面還密密麻麻記錄不少筆記。

  帝長淵眉心又皺了皺:「你看這麼多西域資料做甚?」

  帝長淵長眉皺著,略有幾分恐慌,在他目光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低下頭答:

  「回父皇……實不相瞞,兒臣十歲那年,聽聞東秦與西戎有諸多戰役。

  兒臣……雖然位卑,但一直想懇請父皇封為西疆王,為東秦鎮守西疆……」

  帝高祁周身的疑慮瞬間淡下。

  帝長淵竟然想去鎮守西疆,那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但顯然,對於帝長淵這樣不受寵的、徹底被遺忘的皇子而言,封王,已是他畢生最大的宏願。

  帝高祁不由得看他一眼:「你就這點志向?」

  「長淵懇請父皇成全!」帝長淵跪在了地上,帶著對他的恭謹,以及對夢想般的熱忱。

  「哈哈哈!」帝高祁龍心大悅,將他扶了起來。

  「去什麼西疆,你要留在朕身邊,父皇這天下,還指望你來為朕分憂!」

  他拉著帝長淵便邁步往外走,吩咐公公:

  「立即清理東宮,命禮部籌備立儲大典!」

  他對帝長淵徹底放下戒心。

  而帝長淵震驚的眸色之下,是無人知曉的深意。

  對於帝高祁這等多疑的人,若表現得沒有一點破綻,一丁點野心,反而更會令他懷疑。

  而展露出所謂的野心,自然就足以取信於他。

  攻人,攻心。

  當夜,帝長淵被帝高祁帶回東宮。

  帝高祁賞賜了他一堆珍寶,也算是賞賜他無上的權利。

  東宮當夜就被整理出來,他與褚暖、寧惜等人,全被人伺候著搬入東宮。

  帝長淵表現出震驚,不妥,可帝高祁幾乎是苦口婆心求著他做儲君。

  一直以來為了這個位置百般籌謀的他,如今,是帝高祁拱手交到他手中。

  帝長淵立在奢華的東宮大殿,看著絲綢、錦緞、珠玉燭台,還有些恍惚。

  這、便是褚暖給他的生辰之禮嗎?

  褚暖的身影正巧出現在殿外,她站在大殿門口,對他道:

  「不僅如此喔,還有這……」

  褚暖往殿旁邊一讓。

  夜裡,燈火輝煌的宮殿,出現了兩個老人的身影。

  正是褚老爺子和褚老夫人。

  十年前,他們還不是北齊首富,褚暖讓他們去做他們該做的事。

  如今,他們是了。

  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堆的僕從,帶來天南地北的寶物。

  褚老爺子看著帝長淵,渾濁的眼中儘是顫抖、在意:

  「淵兒……外公可算見到你了……」

  帝長淵整個人愣在原地,頗有些震驚。

  記得從小,褚暖接近他時,就對他說,他也會有疼愛他的家人,會有外公、外祖母。

  十年來,他從未當過真。

  可今日……

  在他生辰這一夜,太子儲君之位,親人,他們全接踵而至……

  帝長淵的目光不由得越過兩個老人,落向門外的褚暖。

  黑夜裡,她立在那裡,小小的身影始終籠罩著一層治癒的光澤。

  不知為何,他大腦忽然傳來一陣疼痛,好像有什麼凌亂的畫面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