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聖禮策馬到帝懿與雲驚凰的馬匹旁邊，看了看天色，長眉緊皺：
「快到吉時了。」
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誤了吉時、
下一次的吉日，重新籌備，不知又要花多少時間……
雲驚凰看了眼沿途的情況，平靜道：
「沒關係，再等一段時間也行。」
今日發生這樣的大事，舉行婚事也不太利吧？
且沿途走來，房屋傾塌，四處可見人員傷亡，她心情已由今日成婚的欣喜，變為沉重。
待重建帝京，萬物復甦，也不遲。
可周圍幾個男人幾乎異口同聲：「不可。」
容稷雖一身污泥，策馬在那崩塌的山脈間，但神色一如既往沉和：
「吉日一過，需再等三月。」
他親眼見證雲驚凰曾經為了得到帝懿的喜歡，在贏宮中有過多努力，多期待。
她比任何人都盼著等著與帝懿大婚，怎能再拖？
褚江陵亦更希望她早日完婚，幸福康寧。
曾經堂兄帝長淵死前之願、是想與雲驚凰並肩攜手。
而雲驚凰之願望，又何嘗不是與帝懿並肩、相濡以沫？
只要雲驚凰一日未婚，他也總想代替長兄，多找她談些事情，哪怕是共坐案桌、閒聊計策、夜觀星象也好。
唯有她婚後，成為高高在上的帝後，規章制度的高低，才是定心石。
褚江陵了解她的憂慮，安撫她道：
「雲姑娘，你看這洪水湧來又退去，是沖刷掉冬日之霜雪。
百姓房屋倒塌，是要新國新建更和悅之家園。
再看無數不幸者突然而逝，何嘗不是在告知我們眾人：
永遠不知明日與意外，誰先降至。
唯有珍惜身邊人，哪怕一時一刻，一旦一夕，朝朝暮暮。」
他的聲音清儒溫潤，面容也是清雅的柔和。
雲驚凰聽著他的話，忽然心裡所有的霧霾、沉重，都在他那聲音中被撫平。
是啊，洪水沖刷掉堅冰，破舊的家園重建，有破，才有新。
且那麼多人用他們的逝去，在無聲地教所有人、更加珍惜身邊活著的人。
雲驚凰仔細想了想今日的事，若是他們狠毒，先將她殺了，或是帝懿被炸死在那地道之中……
她想珍惜當下，想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殷戮目光還落在他們二人身上：「今日完婚吧，喜慶之典聒噪全京，我可不想再被吵一次。」
他們再不成婚，他還真不知他能忍多久。
尤其是今日的雲驚凰喜上加身，面容精緻，紅唇嬌艷欲滴。
看著她坐在帝懿懷中，那有些小鳥依人的身影，心底里無數次有個聲音在叫囂著：取而代之！
唯有他們二人成婚，她真正成為他的長嫂，才是束縛於他的一生枷鎖。
所以……
雲驚凰與帝懿不急，其餘人比他們還急。
雲驚凰也被說服了。
贏宮的地勢也高，所有東西並未被毀。
今日的確應當成婚了。
只是佇立在他們跟前、垮塌的山體……
幾個男人此行而來，加上帝懿所帶來的人，總共也就幾百人。
幾百人在那巨大浩蕩的山體前，快速清理著落石等。
這般速度下去，恐怕得明日了……
只是、
沒過一會兒，四面八方忽然跑來無數人影。
他們由遠及近，個個穿著粗衣，手中拿著鐵鍬、鏟子等。
是百姓。
是周圍的民眾。
他們本來在忙著清理家裡，處理各種家事。
可得知消息後，個個都放下手中的事趕來。
所有人甚至都不知規矩，沒有跪地行禮，個個臉上只有由衷的真誠：
「勿擔憂，百姓們在，百姓們幫著一起清理泥石！」
「朝廷的軍隊幫著我們重建家園，我們怎麼能閒著呢？」
大婚之日，戰帝都在處理朝政，他們這些百姓，又怎麼能看到這場大婚被毀？
若不是帝懿與雲驚凰，如今的東秦恐怕早已被西洲踏平，哪有現在的兩國交好、盛世太平？
所有人由衷地、奮發自勇地去搬石頭，除泥沙。
個個開始忙碌其中，速度甚至絲毫不弱於那些軍隊。
漸漸地，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趕來。
有的從京中而來，有的從周圍的鄉村。
一會兒時間，寬闊的京中大道上，就匯聚了上萬的民眾。
清淤泥，扔亂石。
萬千民眾忙碌其中，個個揮汗如雨，卻無一人叫苦叫累。
眾志成城、不過如此。
雲驚凰本來想下去幫忙的，但百姓們都攔著她：
「你們別下來！別弄髒了那喜服！」
她與帝懿就只能坐在那駿馬之上，看著百姓們在他們的歸京之路清理。
殷戮不知何時，已策馬來到他們身邊，與他們並肩而立，在最前排看著前方的局勢。
曾經西洲的人只會在他受傷時叛變、報復。
而這些民眾卻在建設。
其中甚至有一些才幾歲的孩子。
帝懿的目光落在殷戮身上，柔和而引導：
「阿戮，看到了嗎？情感，也可以是最堅硬的鎧甲。」
帝懿因為有情感，喜歡上了雲驚凰。
也因為有情感，對百姓寬仁，從不利用童軍等惡軍之術。
如今，這些民眾便全數化為他們最堅硬的鎧甲，在為他們的婚禮保駕護航。
殷戮深邃的眸色中，恍若有什麼新的東西在破曉。
情感，是最堅硬的鎧甲。
不止如帝懿所說的那些。
今日見證了毀滅，一向只喜殺戮的他，竟在這一日厭惡殺戮。
因為愛她，他忽然就想為她永世護佑起這天下太平，永遠看這世間海晏河清、民心所向、人康邦定。
那份愛，曾經成為他的軟肋，讓他險些死於那水下森林之間。
那份愛，也在無形之中附加在他身上，成為無形的鎧甲，讓他想成為更好的帝王。
在萬千民眾的齊心協力下，不到半個小時，見證了東秦速度。
一座倒塌的巍峨大山，硬生生被清理開，露出一條通往京中的寬闊大道。
清理完後，所有百姓們自發讓出路來，站在兩邊，一邊擦汗，一邊朝著他們投入最祝福的、瞻仰的目光。
帝懿就那麼摟著雲驚凰的腰，策馬朝著京中而行。
之前還被大水淹沒的帝京，洪水已經退卻。
褚江陵之前的話不僅說給了雲驚凰聽，還傳回了京中。
所有百姓振作起來，自發地幫忙清理屍體，修整家園。
回京之路上，看不到任何死者，只有百姓們劫後餘生的喜悅，以及對新生、對時光的珍惜。
宮城大門口，傅瑜君和雲初鷺還帶著雁兒等丫鬟、妝造娘子姒媚娘趕來。
看到他們回來，傅瑜君立即策馬上前：
「凰兒，贏宮一切安好。
快讓姒媚娘為你整理下妝容，馬上就到吉時了！」
姒媚娘是京中第一妝造娘子，哪怕時間緊迫，雲驚凰衣衫凌亂，髮型也亂了，身上還有不少硝煙過後的粉塵。
但她足以在短時間內鬼斧神工，化腐朽為神奇。
所有一切眾人都有安排好，幾乎等同於全民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