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戮長眸眯了眯,這裡是……
他撐著床,虛弱地站起來,裹滿紗布的腳踩著冰冷的地磚上,就要往外走。
傅明琅見他醒來,連忙起身拉住他:
「你還不可以走動。」
他的雙腳之前被蠱蟲啃噬得實在太過嚴重,沒個半月一月,傷口癒合度都很低。
可殷戮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他穿著帝懿的黑色絲綢長睡袍,沒有任何繁複的點綴,多了幾分慵懶。
裹滿白紗布的腳伴隨著他的走動,又開始滲出鮮血。
可他執意走出去,目光掃視過周圍的一切景象。
是玄冰城……
他竟在玄冰城……
再往旁邊的林子裡走,那個女子……
許是放鬆,今日的她穿了件淺青色衣裳,蹲在菜地之間,正在除草。
那張臉……雲驚凰……
鳳儀……她真的還活著……
雲驚凰與帝懿也第一時間發現他過來了。
帝懿目光落在他沁血的腳上,長眉微皺:
「蒼伐,扶他回去躺著。」
「不必……」
殷戮直接拒絕,目光一直落在雲驚凰身上。
還走到雲驚凰跟前,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他那大手緊緊拽著她的手腕,狹長的鳳目間翻湧著初醒後的驚詫。
鳳儀……她真的還活著……
他們將他帶回了玄冰城……
雲驚凰手腕被他拽得很緊,近乎要斷掉般的疼。
「殷帝自重。」
她用力甩開他。
帝懿也走了過來,護在雲驚凰跟前。
他那高大的身軀徑直將雲驚凰擋在他之後。
「若是有事,可與孤談。」
殷戮看著帝懿那張臉、那雙眼睛,之前黑獨山里發生的事,斷斷續續在腦中浮現。
蠱蟲……
他似乎暈厥了……
殷戮眼睛稍稍清明了兩分,問:「我睡了多久?」
帝懿:「七天。」
殷戮臉色倏地一變,七天?
他轉身就要大步往外走,腳尖一點,試圖動用內力。
但全身多處瞬間傳來傷口崩裂的痛感,身體也虛弱地晃了晃。
是之前用盡所有內力壓制蠱蟲,導致內力虛弱。
帝懿扶住他:「半月之內,你不適宜動用內力。」
「放開!」
殷戮執意要走,準備掙脫開帝懿的手。
帝懿那隻大手卻十分沉厚有力,嗓音亦穩重:
「放心,西洲未亂,一切如常。
即便你再休息七日,天亦不會垮。」
這七天時間。
他們與傅司霆保持聯繫,讓傅司霆除了調回百萬軍隊外,還順便每日把西洲的各種事務處理好。
之前雲驚凰制定的一些種糧食計劃、胭脂商鋪計劃、醫學教育等計劃,也全開始啟動。
一來是改革西洲,二來也是儘量分散一些西洲的兵力。
傅司霆說:「對付玄冰城,歸國後的兵馬,足以!」
西洲人向來自大,所以沒有人反對。
目前西洲的局勢,只要傅司霆不被發現,足夠穩定。
即便那百萬雄兵歸來,那場殺戮可能避免不了,但跋涉萬里,以整兵休養為由,亦可再拖幾日。
雲驚凰也說:「放心吧,這世間從來就不是沒有誰就不轉動。
況且你這副模樣出去,能壓製得了西洲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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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人崇尚武學,看到現在的殷戮,可能分分鐘就反了。
恰巧傅明琅與沈傲都走了過來。
雲驚凰對他們道:「先將他扶回去,傷口重新包紮。」
兩人幫忙一同去扶殷戮。
殷戮的目光落向玄冰城外的天幕。
誰也不知道,西洲還設了幾個無人知曉的狼煙臺。
一旦出了戰亂,或者時局動亂,狼煙臺會徹夜不熄的燃燒,提示著西洲進入緊急狀態。
但此刻沒有狼煙,外面一片清明。
短短時間,殷戮腦中已大概整理出相關的情況。
西洲、未亂。
這一次,待兩人來扶他時,他總算暫時沒有再推開。
傅明琅與沈傲將他扶回床上躺著。
沈傲耐心給他重新處理傷口,看到那崩裂的腳時,嘖嘖兩聲:
「這輩子還能遇到你這麼能作的病人。」
雖然這麼說,但是話語裡並沒有嫌棄與反感。
那處理傷口的動作也十分小心、輕柔。
西洲的醫者處理傷口,卻一向很粗暴。
從小父母就說:「西洲之人,不可怕疼!」
「這點傷,用什麼藥,浪費時日!」
久而久之,他養就了基本不看大夫醫者的習慣。
大傷小傷,撐著撐著就痊癒了。
而此刻……
沈傲那謹慎的動作,如一片輕輕的羽毛撫過。
有人抬來一張小桌放在床邊,上面布置著許多精美的食物。
傅明琅說:「這可是我先前特地去廚房做的,就等著你醒了。」
餓了七天,要不是那神奇的輸液,殷戮怕是早就死了。
傅明琅這幾天一直陪在殷戮身邊,幾乎經常看到他夢魘,沉浸在痛苦之中。
了解殷戮的情況下,向來心大的他早已沒有什麼厭惡。
他端了碗細熬的松茸雞絲粥遞給他:「趕緊吃點。」
帝懿與雲驚凰也來了,就坐在殿內旁邊的椅子處,暫時不曾說話。
知道他醒,傅家幾個公子也陸續來大殿看他。
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流露著對他的關心、關切。
殷戮沒接那碗粥,傅明琅就在床邊坐下,舀了一勺餵向他:
「趕緊吃啊,這可是山里最好的松茸加人工撕了一個時辰的雞絲,就為了方便你虛弱的腸胃好消化。
必須趁熱喝,涼了會破壞口感。」
傅明琅最喜研究美食,也就最討厭暴殄天物。
所以那一勺子粥,是直接硬塞進殷戮嘴中。
殷戮完全被迫吃下,本來抗拒,可那食物在唇齒間瀰漫,濃郁的松茸鮮香味宛若身臨深林,清泉石上流之感。
西洲從不吃一切蘑菇。
因為蘑菇若是沒分辨對品種,會毒死人。
西洲不允許人們去冒險,也沒有醫療條件救治。
沒曾想……這曾經被他們不屑一顧踩踏的小東西,竟是這般鮮香?
他沒抗拒,傅明琅就一勺一勺餵進去。
不知不覺中,一碗粥被用盡。
殷戮似是才驚覺發生了什麼,他還虛弱的面容凝結起冷意:
「別以為你們這般待我,便可讓本帝打消吞併天下之計劃!」
無論他們如何待她,他,始終是西洲的帝王。
從不會將任何人待作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