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別怕,我在

  蒼伐沒有理會她,扯了身上一塊乾淨的布清洗,為帝懿擦拭嘴角、下巴處的血漬。

  雲驚凰想進去幫忙進不去,想靠近也沒有資格。

  她只能跪在雪地里,從外面隔得遠遠地看著那個男人。

  她在想這一世如何彌補他,又如何將趙如蕙和雲京歌拉下高台,報那刻骨焚身的血海深仇……

  可寒冬臘月,小雪飄飄。

  此刻的這具身體還是被趙如蕙「寵」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折磨。

  只跪一會兒,她就感覺好冷好冷,陷入雪裡的膝蓋更像被銀針密密麻麻的扎著。

  細細的雪落在她的頭上、睫毛上、肩頭,不斷堆積,越堆越多……

  而帝懿也沒好到哪兒去。

  薄涼的嘴角不時流淌出血液,臉色看起來十分灰白。

  即便有營養液輸入,也是杯水車薪。

  蒼伐一會兒擦血,一會兒熬藥,一會兒在高台上生柴火,讓帝懿周圍的空氣稍微溫暖一些。

  但柴有些濕,以至於燃燒時煙霧大,嗆人。

  曾經的贏宮用的是萬中挑一的紅羅炭,如今卻只能燒柴。

  曾經的帝懿九五之尊,前呼後擁,兵馬百萬,如今卻只有一人、一虎相伴。

  就連曾經贏宮用的瓷器也是金杯玉盞,可如今蒼伐熬的藥,是盛在缺了口的粗陶碗中……

  當時戰敗,帝懿昏厥,西洲帝國要東秦上繳無數財物才肯退兵。

  文皇下令將贏宮收刮一空,但凡值錢的全被收走……

  現在的贏宮,只是個空殼。

  雲驚凰只覺得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她看著殿內的火光,就這麼恍惚感慨地跪了整整幾個小時。

  跪得頭暈目沉,頭上、眉梢上全落了厚厚的白雪,全身麻木得像是凍成冰雕。

  到了夜裡三更時分,帝懿情況有所穩定。

  但雪越下越大,大如鵝毛,寒風呼嘯。

  再這麼下去,她會變成雪人,她的意識也在模糊……

  「轟」的一聲!

  永盛殿上方的一處房頂忽然被積雪壓垮,破出一個大洞,瓦片落得滿地狼藉。

  「砰砰砰!」

  雕花窗也被狂風颳得壞了好幾扇,墜地裂開。

  狂風和大雪從房頂的洞、窗戶捲入,大殿柴火瞬間被吹滅,陷入一片黑暗、暴風雪冷。

  向來冷靜的蒼伐怔了怔,還是第一次面對如此景象。

  本就處境艱難,還沒有修葺工人,沒有材料……

  屋漏偏逢連夜雪……

  雲驚凰有些昏昏欲睡,聽到動靜睜開眼,就看到殿內那一片慘狀。

  寒風還夾雜著大雪,不斷席捲向帝懿那傷痕累累的身軀,輸液管也被吹得飄來盪去。

  「帝懿……」

  雲驚凰站起來就想跑進去,但雙腿太冷太麻木,剛起來就重重摔倒在地。

  她只能用手撐著身體,艱難地朝著裡面爬。

  「吼!」

  玄虎又擋在大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雲驚凰看向殿內的蒼伐:「蒼護衛,現在不是懲罰我的時候。

  你立即去其他宮殿拆些瓦片、窗戶過來,這裡讓我照看……」

  蒼伐眸色微亮,拆東牆補西牆,的確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而雲驚凰……明明她自己冷得瑟瑟發抖,嘴唇發紫,但她看帝懿的目光滿是擔憂。

  蒼伐盯了雲驚凰一眼:「再警告你一次!若傷帝分毫,定要你整個丞相府陪葬!」

  話落,他才讓玄虎退開,迅速離去。

  雲驚凰絲毫不惱,有蒼伐這樣的人保護帝懿,是她這一世求之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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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撐著地面,拖著麻木冰冷的身體艱難爬進大殿,爬上高高的台階。

  興許是活動的原因,她的雙腿總算恢復了些知覺。

  她艱難地站起身,抬起手就抱住帝懿的腰,頭也埋在他寬闊的胸膛。

  「阿懿,別怕,我在,我給你暖暖……」

  她小小的身軀擋在他跟前,用自己長長的嫁衣護住他的身軀,為他擋住風雪。

  原本卷向帝懿的風全刮在她小小的身板上,雪也落在她的頭髮、肩頭,背部。

  她很冷,可她毫不退縮。

  前世他寵她,這一世換她寵他、疼他、護他!

  蒼伐用籮筐扛著一堆琉璃瓦回來,手裡還抱著好幾扇完好的木窗。

  進門就看到雲驚凰嬌小的身軀護在帝懿面前,已被白雪落了滿頭。

  明明冷得成個篩子,但還極力護著王……

  雲驚凰見他回來,趕緊從高台之上跑下來。

  她關上雕花大門,一一抱過他手中的木窗:

  「蒼護衛,你去修葺房頂,我來修木窗!」

  蒼伐並未多言,扛著一籮筐琉璃瓦腳尖一點,蹬過雕龍大柱,從那破開的大洞處上了房頂。

  雲驚凰也抱著一扇木窗走向破損處。

  她是嬌嬌小姐,哪兒做過這些事,嫩白的手指很快被木窗劃破一條長長的血口。

  但她顧不得喊疼,看到帝懿吹著風雪,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修。

  贏宮所有的建築幾乎都是榫卯結構,不用什麼釘子,只需要把窗戶卡進主體的凹槽中。

  雲驚凰小小的手臂舉著沉重的木窗上下卡啊卡。

  打人教訓人的時候力氣很大,可做這些粗活時手臂又抖成篩子。

  即便用了全身的力量,巨大的木窗也像是要將她壓垮。

  但她咬牙提醒自己,她已不是嬌嬌千金雲驚凰,而是從地獄裡爬出來、身負血海深仇的丞相府嫡女!

  連窗戶這點小事也修不好,以後怎麼保護帝懿?怎麼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又怎麼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憑藉著這一絲意志,雲驚凰用盡全力,總算將厚重的雕花木窗卡了上去。

  一扇又一扇。

  花了近一個時辰,所有破損的木窗修葺好,擋住呼嘯的狂風。

  蒼伐也修好房頂回來,重新生火。

  外面是凜風驟雪,殿內燃起火光,溫度漸漸上升。

  雲驚凰滿身是汗的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這一世的她還從沒這麼累過,手掌心被勒破好幾條血口。

  可她看著高台上尊貴高大的男人,滿足地勾了勾唇。

  她只要他安好!

  休息了好一會兒,蒼伐已經在收拾滿屋的狼藉。

  如雲驚凰一樣,即便帝懿淪落至此,但在他心裡,帝懿始終是最偉大的戰帝。

  帝所居住的地方,容不得絲毫凌亂!

  雲驚凰也起來幫忙,掃掉積雪,清理碎瓦,把廢舊的木窗拆掉當柴燒。

  殿內恢復整潔,火光溫暖。

  忙碌後,雲驚凰弱弱地問:

  「蒼護衛,今晚我可以守著戰帝麼……」

  蒼伐看她一眼:「只要不傷害帝,任你。

  但你若是居心叵測,我要你整個丞相府陪葬!」

  「多謝!」

  雲驚凰臉上揚起由衷的笑容,搬起蒼伐往日用的小板凳,噠噠噠便跑上高台。

  她把板凳放在帝懿跟前,人也踩了上去,瞬間比帝懿高出一個頭。

  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