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高祁還吩咐:「來人,快馬加鞭去大慈寺,將九殿下接回宮中!」
大典不取消。
那明日的冊立太子之大典,將就此換成帝台隱!
帝長淵就那麼被人丟進詔獄。
他怎麼也沒想到,因為一個小小的雲初鷺,他最看不起的雲初鷺,就背負上「荒淫無道」之罪名。
辛辛苦苦籌謀這麼久的大業,就此毀在一個雲初鷺手中!
不……不對……
仔細想來,是踏月!
又是踏月!
只怕雲震嶸攀咬帝台隱之事,全在踏月的謀算之中!
踏月故意投靠於他,故意與他在望江樓交談,就是想引得雲初鷺對他出手!
看似全贏的局面,卻在一昔之間,毀為荒蕪!
一切,也只因他對雲初鷺掉以輕心……
「咳咳咳……咳咳咳……」
帝長淵坐在那潮濕的監獄之中,寒氣入體,一聲又一聲的悶咳聲不斷傳出。
他咳得心臟都在劇痛,一團氣始終籠罩在胸口。
大手捂唇掌開間,手中儘是一片鮮血。
帝長淵雙目也被刺得緋紅。
不……
還沒定罪。
明日還未到……
一切還未塵埃落定……
他得再想想辦法!必須想出法子!
他的大業……離那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遙……絕不可就此毀滅!
絕不能毀在一個女人手中!
而長淵殿的偏殿。
雲驚凰以黃一笙的身份來了。
屏風遮擋。
她在裡面給雲初鷺縫針。
身體傷得太重,比生了個嬰兒還要恐怖。
甚至是子宮裡……
不敢想像,雲初鷺為了給帝長淵定罪,到底使用了怎樣的力道。
這不是那種事可以辦到的。
準確的說,雲初鷺與帝長淵並沒有發生什麼。
是雲初鷺自己用了手,自己將自己撕裂、弄傷。
至於帝長淵的情況,她之前簡單把過脈。
是一種讓人暈厥、並且虛脫的藥物。
帝長淵的確是昏睡以後,就什麼也不知。
那些污漬應當也是雲初鷺提前調配帶來……
雲初鷺,這個看似綿軟的妹妹,一出手,卻這麼一擊致命……
雲驚凰都不敢想,用手將自己傷成這般姿態,到底該是多疼。
而且大出血,幾乎身體的血已流到極致……
若不是她跟小隱學過醫術,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人可以救活她。
接近兩個多小時的縫製,才總算將傷口全數縫合。
雲驚凰還給其輸血。
鮮血一點一點流入雲初鷺的身體,可雲初鷺那張臉還是慘白得沒有一丁點血色。
連唇也是烏青的,與一個死者無異。
雲驚凰起身,準備先去忙別的事。
可雲初鷺的手指動了動。
她看到剛有點點意識的雲初鷺,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
此刻雲初鷺也睜不開眼睛,看不到她是誰。
雲驚凰俯身靠近,低聲用自己的聲音道:
「想說什麼,盡可告訴我。」
「姐……姐……」
雲初鷺的聲音細若蚊鳴,儘是顫抖、解脫:
「初鷺……初鷺這次……沒給你捅婁子吧……」
雲驚凰聽清楚了。
她的聲音是那麼忐忑、卑微、擔憂,像是生怕她自己做得不好。
雲驚凰索性又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
「初鷺這次做得很好。」
可雲初鷺許是氣血不定,又陷入了深沉的夢魘。
她全身滲出汗,在呢喃著:
「不要……不要打初鷺……」
「初鷺不是野種……」
「宋……可不可以……不要丟鷺兒一人……」
雲驚凰坐在床邊坐了許久,想到夢魘時的自己。
什麼也做不了的她,只能緊緊握住雲初鷺的手。
其實雲初鷺,是極其可憐的。
前世,雲初鷺回到丞相府後,沒有得到一人的疼愛。
人人罵她野種,走到哪兒都受盡唾棄。
即便與宋燕時大婚,宋燕時也是話少,許多事情公事公辦。
大婚之日,兩人還未洞房,緊急軍情,宋燕時便匆匆離開,一月未歸。
雲初鷺一人在宋家,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獨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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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父親欺負她,宋燕時後媽欺負她。
宋燕時的姑姑皇后也欺負她。
也是在那等絕望的環境,她才一點點黑化。
這一世。
雲驚凰以為自己可以改變雲初鷺的命運。
可到底是……
雲初鷺終於醒了。
在黎明時分醒來,睜開了那虛弱的眼睛。
雲驚凰已以神醫的身份離開,換回雲驚凰自己的身份守在床邊。
外面。
傅家眾人也在守著。
宋燕時更是一直佇立在黑夜裡,站在一棵大樹下,從未離開。
雲初鷺睜開眼睛,看到床邊的雲驚凰時,忐忑地皺緊眉頭:
「姐……姐姐……我……我這次……有沒有給你闖禍……」
雲驚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一切,如你所願。」
雲初鷺才如釋重負。
躺在床上,眼淚控制不住滾落,濕潤了枕頭。
她感覺身體好疼,全身哪兒都疼。
她當時掐了自己好多好多下,全身掐得儘是淤青。
身體下更是……
不用想,好多人看到那麼骯髒的她,看到了那淫穢不堪的畫面……
雲初鷺睫毛虛弱地顫了顫。
「姐姐……你不該讓人救我……」
她不想活著。
與這件事無關。
她是心甘情願做這一切,也不後悔。
可自小頂著野種的罵名生活,痛苦卑微了半生。
以後即便有了家,家裡所有人都那般優秀,聰明,她的存在就是給所有人抹黑、添堵。
她稍不注意就會闖禍,就會淪為他們的累贅……
而且如今……
她聲名狼藉,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但她清楚,他們不會讓她死,不會成全她這在他們看來荒唐的想法。
雲初鷺目若空茫,「姐姐……我想離開,想去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她回京城這一趟,給大家添了好多麻煩,她不該回來……
如今完成這件事,也算是心裡舒服些。
該走了。
雲驚凰斂眸,「宋公子從事發後,一直在外面等著,未曾離開半步。」
雲初鷺眼中又滾落下兩行清淚,她苦苦笑著道:
「沒有可能了……沒有可能……
姐姐……你該比我明白的……」
不僅僅是自卑,不僅僅是如今這樣的醜事。
而是她回來這一趟,發現她不適合京中,不適合任何地方。
她說:「姐姐……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幻想,在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或是林中小屋,或是海邊漁村。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過著淡飯粗茶、織布桑麻的生活。」
「我不需要隨時因為我的身份,保持大家閨秀的端莊。
也不需要擔心自己的一舉一動,為家族蒙羞。」
「更不想在爾虞我詐之地,隨時淪為他人的算計品。」
就如如今,即便傅家、雍帝為她正名又如何?
接近她之人,都會是為了權勢、地位、名利。
甚至死了一個帝長淵,還有千千萬萬個帝長淵,無數帝長淵,想利用她牽制傅家……
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承受不起每日提心弔膽,杯弓蛇影。
而宋燕時……
宋燕時志在天下,志在保家衛國、護國佑民。
他生在京城,未來也將在京城有錦繡前程,飛黃騰達。
他們到底不是一個世界的。
雲初鷺釋懷又懇求地看向雲驚凰:
「姐姐……讓我走吧……送我離開……這京中……我一日不想再留了……」
雲驚凰看著她慘無血色的面容,終究是點頭。
「好。」
帝長淵出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一場硬仗。
恐怕很快她、乃至傅家都會身陷囫圇。
雲初鷺留在京中,的確很不安全。
當夜,雲驚凰與傅家安排了輛馬車,將雲初鷺連夜送離京城。
紅霜與春蘭陪著,正好讓她清修、養傷。
離開前,雲初鷺還將一樣物品交給雲驚凰:
「麻煩代我轉交給宋公子,就說初鷺願他往後安康喜樂,另遇良緣。」
那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