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色的嫁衣翻飛,衣袂飄飄。
美得驚人,美得奪目,卻也美得淒涼。
就像是一片血紅的楓葉,從天空中飄落而下。
明明一切只是一瞬間,可那短短一瞬間,卻像是被拉慢了鏡頭,一切變得那般慢……那般清晰可見……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那抹往日裡最尊貴的身影,就那麼從上而下跳躍,宛若一幅翩若驚鴻、又悽美的畫卷。
直到……
「咚」的一聲巨響,響徹全場!
膽小的女子們條件反射地抬起手,「啊啊」尖叫著捂住自己的眼睛。
還有一些年紀尚幼的皇子公主們,更是嚇得哇哇哇大哭起來。
傅家所有人的身形皆是狠狠一怔,胸腔里湧起極度複雜的情緒。
那到底是他們寵了19年的人,她也曾在他們跟前巧笑嫣兮,也是他們看著從一個小小粉糰子長大的。
如今……
以至於他們不敢走過去,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但傅聖禮站得最近,就在那高台之下。
所以他清楚看到雲京歌直直摔落在他跟前,鮮血濺了他一身。
他那一身神聖的白衣如同落下點點紅梅。
本就白皙到近乎泛光、透明的肌膚,也有紅色血點綻放,宛若一尊白玉雕琢的佛像染了血。
最為痛苦的,還是剛被雲震嶸拉扯著趕來的趙如蕙。
因為要將兩人控制起來,雲震嶸還特地找了手鍊腳鏈,所以此刻才到現場。
趙如蕙剛趕來時,就看到雲京歌被逼上那天梯聖壇,緊接著看到她縱身躍下。
那是她最疼愛的女兒……是她的京歌啊!
京歌從小到大養尊處優,摔個跤全府上下都要擔憂得不行。
身邊的所有人都把她當做掌上明珠,從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
剛才的她……是多麼可憐……多麼彷徨……多麼害怕……
摔下來的她,又是多麼的疼!她怎麼受得了那種疼!
「京歌……我的京歌啊!」
趙如蕙奔跑著,企圖跑上台階去抱抱她的京歌。
可那是高台,那高台之上都是王公貴族,豈是她這種青樓女人可以上去的?
才跑到台階處時,就有護衛持著長矛攔住她的去路。
一堆護衛圍過來,隔絕了她去找雲京歌的路。
此刻高台之上,沒有人有時間理會她。
所有人還沉浸在那突然的變故之中。
傅司霆最先反應過來,大步走過去。
他高大的身軀站在傅聖禮跟前,擋住他的視線。
「聖禮,你先回去。」
爾後,才開始準備善後,目光落向地上的女子。
此刻李雷霆、嵇鐵岩等人全圍了過來。
就看到原本貌美驚人的雲京歌摔在地上。
腿……右腿被摔掉一條……散落在旁邊。
半邊光潔的額頭更是磕地,凹陷一大塊!
到處是碗大的傷口,鮮血直流,很快已流成一灘血泊。
那畫面,簡直觸目驚心……
饒是再冷靜如傅司霆,脊背也幾不可見微微一僵。
李雷霆是個粗人,倒沒什麼,大步走過去蹲下,探了下雲京歌的鼻息。
竟然還沒死,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正因為沒死,她身體似乎能感覺到疼痛,在微微的痙攣抽搐著。
李雷霆皺了皺眉,看向皇帝的方向拱手稟告:
「皇上,她一絲尚存,這……」
帝高祁威嚴的面容間滿是怒容。
所有人都不敢輕易說話。
畢竟這麼多年來,雲京歌是第一個驚擾聖駕之人,按照律法,當碎屍萬段!
「不……不能輕易讓她死!」
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揚出。
是雲驚凰。
之前幾個哥哥第一時間用高大的脊背擋住她的視線。
此刻她擠出來,故作蠻橫地道:
「雲京歌害了我19年!讓我19年來聲名狼藉,受盡折磨。怎麼能讓她這麼輕易死去?
我要她活著,要把她關在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讓她往後餘生一輩子都在最痛苦、最折磨中度過!」
畢竟雲京歌現在斷了一條腿,額頭也塌陷一大片,再也不可能興風作浪。
就算不死,接下來半年都會在極大的痛苦中生活。
而且就算半年後傷勢癒合,雲京歌那種最愛美麗的人,還得接受她自己斷腿毀容的痛苦!
這對於雲京歌來說,是莫大的折磨!
下方忽然傳來雲瀟瀟高亢大聲的聲音:
「對!我贊成!那就把她關在囚鬼閣!關一輩子!」
所有人皺起了眉頭。
囚鬼閣!
那是詔獄旁邊一個地勢比較高的獨立監獄。
全採用鋼鐵打造,如同一個巨大的囚獸籠子。
除了屋頂,前後左右都沒有牆壁,只有鐵柵欄。
或是風吹日曬,或是瓢潑大雨,或是烈日炎炎,或是雪虐風饕。
天熱時,一個夏天就可將人曬得皮膚黝黑宛若惡鬼。
寒冷時節,大雪紛飛,又足以讓人全身皮膚皸裂。
凡是路過的人,還可看到其醜態,宛若一個被人圍觀的猴子!
其中還有鐵鏈,可以鎖住人的手、腳,讓人無法自盡。
最重要的是!
這個囚鬼籠是當初太上皇在世時,有一侯爺企圖謀朝篡位,發動了一場巨大宮變。
那場宮變死了很多人。
太上皇贏了後,雷霆震怒,讓人修建這囚鬼籠,將那罪侯關押在其中!
那個位置四面八方無牆壁,往東可看到恢弘巍峨的皇宮,往西可看到繁華盛景的京城。
對於最喜權勢的侯爺而言,每天日曬雨淋、雪虐風饕也就罷了,還只能被關在那十幾平方之地,看著那些繁華近在眼前,卻永遠無法觸及……
這種身體+心靈的雙重折磨,比死了還難受。
雲驚凰也有此意,雲瀟瀟完全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前世雲京歌害得她和帝懿那麼慘,害得她全家自相殘殺,每個人慘死。
雲京歌又怎麼能輕易就死去?
她要雲京歌活著,並且每天備受折磨地活著,親眼看到將來帝懿登基,看到她成為一國之母,過上她想過的、備受榮寵的生活!
殺人不過頭點地,誅心才能有意思!
帝高祁已緩和下來,又恢復正襟危坐的姿態。
他目光落下輔國公等人:「傅國公,你意下如何?」
問話中帶著些許探究。
傅崇堅又如何不明白,帝高祁為何會問他的意見。
到底是養了19年的女兒,如果他執意殺掉雲京歌,會顯得他格外無情。
如果不殺,將其關到囚鬼籠,更顯得他傅家人殺人誅心,殘忍狠毒。
若是求饒,帝高祁也會覺得他們傅家人沒有原則。
不論做出什麼選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總會有各種心思……
傅崇堅本來就因雲京歌的事心情複雜,此刻更是心情沉重地思索其中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