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爺子終究是做下決定,渾濁的目光中有多年官場浸染出來的很絕,也有一個老人的痛苦、無奈。
他看著跪在跟前的雲京歌:
「歌兒,你還是先去大明寺吧,你做出如此事宜,也該反省反省了!」
說完,他狠心撇開雲京歌的手,轉過身不再看她。
雲京歌忽然被推到地上,如同被拋棄的破布一般。
她還沒來得及再次抓住,寒冰已立即上前來抓住她,就要將她往外拖。
雲京歌第一次面對如此絕境。
也是第一次,外公一家不再寵著她。
她第一次感覺到真正的害怕、痛苦、崩潰……
她悽慘地喊著:「不……不要……外公……大哥哥……外公……」
那聲音里滿是慌張的哀求。
可所有人皆不再看她。
雲京歌就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曾經那麼寵愛她的人,此刻變得如此絕情。
他們就像是變了個人般,再沒有往日對她的寵愛……
明明以前母親說過,只要她努力習書習藝、努力變得優秀,就可以得到輔國公府所有人的庇護、寵愛。
她也一直廢寢忘食,拼盡了全力。
在所有孩童玩耍時,她看書。
在所有孩童歡聲笑語時,她練習琴棋書畫。
在所有孩童肆意吃著喜歡的食物時,小小的她就已在控制飲食,逼著自己萬物不過三,保持著自己的體重、身材……
明明她已經那麼努力,失去了所有快樂,沒有童年可言……
可現在……這些人還這麼對她……說翻臉就翻臉……
「是歌兒錯了……的確是歌兒錯了……」
雲京歌忽然撇開兩個護衛的手,一襲白衣,血淋淋地站在大殿中央。
她悽苦地笑著,看著所有人:
「是我錯得離譜……興許從一開始,我便不該來到這個世間……
如今到了這一步……外公不再疼歌兒……大哥哥也不疼歌兒了……父親也不保護歌兒……所有人都不再疼歌兒……
歌兒去寺廟懺悔……又如何足夠呢……又怎麼能彌補呢……」
雲京歌說著,嘴角揚起淒涼又可憐的笑。
她凝視著那些人:「外公……大哥哥……父親……是歌兒錯了……
歌兒辜負了你們的厚望……歌兒已無顏再活下去……
此生養育教導之恩,唯有來世再報……」
說完,她忽然向眾人露出一個絕美又慘涼的笑容。
隨後、轉過身,朝著側邊的一尊佛像狠狠撞去!
速度之快、
一切只發生在頃刻之間。
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在那始料未及之下、
「咚!」
雲京歌已重重撞在佛像之上。
「京歌!」
好幾道聲音同時響起。
可已經遲了……
雲京歌那柔弱的身軀、如同軟泥一般朝著地面倒去。
雲震嶸是最先奔過去的人,第一時間接住了倒地的雲京歌。
可雲京歌倒在他懷裡,沒有任何生氣。
「京歌……京歌……」
雲震嶸慌了,向來嚴厲的面容間難得的驚慌。
他抬起手嘆雲京歌的呼吸。
呼吸還在!
可是……
額頭撞出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鮮血不斷汩汩流淌。
「京歌!大夫!快叫大夫!」
雲震嶸大聲喊著。
傅司霆、傅老爺子兩人,也在第一時間走過去。
就見雲京歌額頭被佛像的稜角撞破,鮮血直流!
她沒有撞樑柱,沒有撞牆,撞得是有稜角的佛像,是壓根沒給她自己留任何退路!
是真的想要尋死!
「黃神醫!」
傅老爺子聲音有些顫抖地喊。
傅司霆的目光也看向旁邊的黃一笙。
可雲驚凰從進來後,就全身心投入救治兩個哥哥。
此刻她還全神貫注、給他們的傷口挨個止血,神色間儘是生人勿近的清冷、幹練、冷漠。
宛若在她眼中,只有地上那兩具「屍體」,任何人也闖不進她的世界。
哪怕是他們的喊聲,她也沒有聽見。
雲瀟瀟忍不住道:「黃神醫還沒宣布兩個公子的死亡,說明他們還有救。
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停。
至於雲京歌……」
她切了聲:「兩個哥哥遍體鱗傷,她流點血也死不了吧?」
「況且她好巧不巧,力度把握得剛剛好,再重一分真會死,輕一分又沒這麼慘。
她還故意撞佛像,就是故意想讓你們以為她真的尋死!
你們該不會看不透她的心思吧?又要被她拿捏?」
傅司霆眸色一凜,犀利的目光掃向雲瀟瀟。
雲瀟瀟只感覺一陣寒意襲來,就像是冰凍三尺般。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直視傅司霆,反問:「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雲京歌在這個時候撞頭,擺明就是不想被送去剃髮出家!
她勾結江湖狼閣,買兇殺人,兩條人命。
一個是東秦首富,一個是朝廷命官。
難道就因為她撞破一下額頭,此事就這麼算了嗎?
只有傻子才會被她騙!」
「夠了!閉嘴!」
雲震嶸終於厲聲呵斥,目光犀利地盯向雲瀟瀟:
「如此場合,輪不到你一個庶女說話!」
他狠狠盯了雲瀟瀟、乃至警告了陳之薔一眼,才轉而看向傅老爺子:
「岳丈大人,雖然京歌今日所為,的確罪無可赦、罪大惡極。
但現在她這傷勢實在太重,若是就這麼送去寺廟,那邊無大夫,等同於就是要了她的命!」
他到底是個父親,看著氣若遊絲的女兒,眼中儘是不忍。
「就先讓我帶歌兒回京,尋大夫給她醫治。
等她傷好之後,再送她去青燈古佛一生吧……」
傅老爺子看著滿身是血的雲京歌。
才短短片刻,她額頭的窟窿流血越來越多,一張臉慘白如紙。
那傷口定然破相,留下終身的傷疤。
本就單薄的身形、更是宛若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如此情況、他一個老人已再看不下去,只得道:
「好,先送她回京醫治吧……」
說完,又吩咐傅司霆:
「司霆,你親自回去,帶著18名黑鷹衛嚴加守著!」
一來是照顧雲京歌,二來,也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方才雲瀟瀟所言有理。
如此大事,輔國公府不會輕易原諒她!
待她一醒,自然還是要送至大明寺!
「好。」
傅司霆看了眼滿身是血的雲京歌一眼。
若是往常,他定然親自抱她,健步如飛離開。
可此刻,他只看向寒冰。
寒冰等人連忙抬來之前準備的擔架。
一向高貴的雲京歌就那麼狼狽地躺在其上,如同只死豬般被抬離……
護衛們看她的神色也不再那麼恭敬,一切在無形中全變了。
傅老爺子又看向一旁的帝長淵,行禮:
「長淵殿下,今日只是傅家的家事,讓殿下見笑了。」
言下之意,此事不想鬧到朝廷,鬧到明面上,由他們輔國公府私下處理。
帝長淵斂眸,瞭然。
「好,傅國公保重身體。
我不便離宮太久,若有需幫助之處,盡可前來長淵宮。」
說完,他看了眼旁邊那兩具「屍體」,以及還在救人的女子,轉身離開。
那清貴矜涼的身影,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