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菱趁他沒注意,一把將被子掀開。
下一瞬,她猛地漲紅了臉。
蕭玉航受傷的地方在左腳腳踝和大腿,此刻的他雖然穿著褲子,但是左褲筒是被剪掉了的,仔細看的話多少有些滑稽。
然而楚中菱紅臉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此刻的穿著,而是——
「該死的楚中妍,竟敢騙我!」
他受傷的地方已經被包紮得嚴嚴實實!
柳輕絮說他沒人照顧,這像是沒人照顧的?
她跺了跺腳,轉身就準備去找柳輕絮算帳!
可她轉過身還沒來得及抬腳,手腕就被人抓住。
她扭頭,對上蕭玉航冷颼颼的眸光,只聽他復問道,「你什麼意思?」
楚中菱也不是個能藏話的人,更多的時候她甚至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何況她現在情緒上頭,更是憋不住。
甩開他的手,她眼紅脖子粗的惱道,「我知道你厭惡我,從一開始就很厭惡我,你救我不過是因為我是瑧王妃的姐姐!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不代表你救過我就可以肆意羞辱我!你放心,等我母后醒過來我就隨他們回大湘,絕不會再礙你的眼!最後,還要多謝你那句『水性楊花』,讓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堪!」
語畢,她拔腿跑了出去。
「你……」蕭玉航想也沒想的就要起身去抓她,可是一動彈,傷口的疼痛一下子讓他倒回床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嘶……」
「小侯爺,你這是做何?」景勝進屋,趕緊上前扶他躺好,又為他蓋上被子,然後嚴肅的提醒他,「你沒聽江九說嗎,你這是傷到了筋骨,沒個兩三月別想痊癒。」
「幫我把公主叫回來……」蕭玉航還想起身。
「幹什麼?傷患就該有傷患的樣子!」柳輕絮走進屋,冷著臉輕斥。
「小舅娘……我……」蕭玉航看了她一眼,隨即眸光又緊緊盯著房門外。
「你別看了,她已經回華雲閣了。」柳輕絮搬了張凳子到床邊坐下。
景勝退出房門,跟秀姑一同在門外候著。
瞧著蕭玉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柳輕絮搖了搖頭,嘆道,「我說你也是的,喜歡人家就明說,好好的一段姻緣,非讓你給整成了苦情戲,這又是何必呢?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我不是……我只是……唉……」蕭玉航著急的想解釋,可話到嘴邊舌頭卻像打了結。
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柳輕絮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語無倫次又不知所措,要不是聽到楚中菱說的話,知道他們的事有些嚴重,換做平日她鐵定笑話他一場了!
「你什麼也沒做,只是罵了她水性楊花,對嗎?」
「小舅娘……我……我……」
「我知道你介意什麼,別說你介意,我之前在背後也是那樣罵她的。」柳輕絮笑了笑,但不是笑話楚中菱,而是為了緩和氣氛,「後來我仔細觀察,發現只要人家說幾句好話,哪怕面上阿諛奉承,只要她聽著高興,就以為別人是喜歡她。說簡單點,她是不諳世事,壓根就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情啊愛。」
「小舅娘,那要是她再遇見一人,也對她好,那她是否立馬就會變心?」蕭玉航這次總算捋順了舌頭。
他焦眉急眼的樣子,柳輕絮一看便知道這是他心中的癥結。
她摸著下巴認真想了想,「她來玉燕國的目的主要是和親,所以她心裡很清楚,嫁給誰都差不多,與其這樣,還不如選個對她好一點的,至少她心裡能平衡一些。所以一開始她在不了解太子和二王爺人品的情況下,他們稍稍對她好一些,她就以為對方值得託付。可等到看清楚對方為人時,心氣高傲的她又覺得嫁給他們太委屈自己了,所以她才會在幾個人之間來回做決定。」
頓了一下,她反問,「小侯爺,你想想,她什麼時候說喜歡你的?不就是你在宮裡救過她嗎?你肯救她,說明你人好,相比起太子和二王爺的心機,她自然而然就被你吸引了。」
「可她現在說不喜歡我了!」蕭玉航垂下了頭,滿身都是失落的氣息。
「可是她哭著對我說,她還是喜歡你呀!」
「……什麼?」他猛地又抬起頭,像聽錯了似的。
「她都沒為其他人哭過哦。」柳輕絮眨了眨眼。
「就算她為我哭過又如何,她那人善變得很,指不定何時又看上別人了。」蕭玉航驚訝了片刻後又搖頭。
「你對她就如此沒信心?」
「我……」
「你什麼?你要對她沒信心,那你就拼命的對她好啊!」柳輕絮笑了起來,「她喜歡被人寵,那你就可勁兒的寵她,寵到無人可取代你,那她自然也就離不開你了。」
「她那性子早就被寵壞了,我還指望她能改改脾氣呢!再寵下去,她還有個人樣嗎?」蕭玉航一點都不認同她的提議。
「噗!」柳輕絮噴笑著起身,「我看你啊,真是注孤生的命!」
「何意?」蕭玉航不解的看著她。
「註定孤獨終生啊!」
「……」
「她現在是整個大湘的公主,我要你把她寵成只屬於自己的公主,難道這很難嗎?你一不開口表明心跡,二又不去嘗試對她好,別說她那一骨子驕氣傲氣,換成尋常女子也不會接受你啊!她是說過喜歡你,可正兒八經的感情中,喜歡是相互的,你只想聽她說『喜歡你』,而她從你身上得不到一丁點兒回應,甚至還要被你各種嫌棄,再是臉皮厚的人也有自尊心的,何況是她呢!」柳輕絮一口氣說完,見他垂頭不發一言,她嘆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要留她還是放她離開,決定權都在你手上。」
說完,她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子,就見楚坤礪朝這邊來。
她停下腳步等他走近,皺眉問道,「父皇來這裡做何?」
楚坤礪沉著臉問道,「那小子呢?我要問問他,為何要欺負菱兒!」
柳輕絮汗,「誰說小侯爺欺負菱兒了?」
「他沒欺負菱兒,菱兒會哭嗎?」
「……」
「他可是在裡面?我要去好好教訓他!」
見他真要去找蕭玉航算帳,柳輕絮趕緊把他衣袖拽住,「你幹什麼呀?人家小兩口拌個嘴,你別瞎摻和行不?」
「菱兒是我的女兒,她受委屈了,我還不能替她出頭?」楚坤礪回頭瞪著她。
「那你也要搞清楚狀況啊!」柳輕絮不服的回道。
「我現在就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人家現在是傷患,需要休息,你要問什麼,問我就好了!」開什麼玩笑,他帶著一身怒氣去找蕭玉航,就蕭玉航現在的樣子,還不得被他揍成豬頭?
「他欺負菱兒,我自該找他問個說法,問你做何?」楚坤礪繃著臉,對她的阻攔明顯很是不滿,「你別忘了,菱兒是你姐姐,你敢看著她被一個外人欺負?」
「父皇此話差矣!小侯爺在你眼中雖是外人,可他是我家王爺的親外侄,他喚我一聲『舅娘』,我就是他的長輩及親人……」
不等她話說完,楚坤礪就冷聲打斷,「菱兒還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呢!」
「咳!」柳輕絮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緩了口氣,她乾笑道,「我這人一向是幫理不幫親。」
「你……」楚坤礪瞪著她說不出話來了。
「行了,年輕人的事,你就別插手了!人家小侯爺現在受的傷都是因為保護菱兒,你這會兒去找人家說事,未免有恩將仇報之嫌。何況人家最近照顧菱兒,付出也蠻多的,上次挨了一棍子,上上次在家被偷襲,這些都是因為菱兒。你覺得菱兒跟著他委屈,我還覺得小侯爺委屈呢,菱兒把人家生活搞得一團亂,就差把命搭進去了,你說你現在去找他說事,你良心不會痛麼?」
聽她一本正經的說完,楚坤礪似是不信,「他當真那般對菱兒?」
「你要不信,那就去問你的寶貝女兒啊!」
「……」楚坤礪突然靜默起來。
正在這時,侍衛來報。
「啟稟王妃,柳將軍來了。」
「他來做何?」柳輕絮下意識的皺起眉。
不是她嫌貧愛富有了親爹忘了養父,她現在真是不想跟柳家沾邊,省得自己再身心疲憊!
楚坤礪目光深深的注視著她,突然問道,「妍兒,他對你好嗎?」
柳輕絮嗔了他一眼,「好不好都是我和柳家的事,你別瞎摻和!」
楚坤礪臉色有些黑。
再怎麼說他也是親爹!
她居然為了養父跟親爹如此說話!
其實,柳輕絮不是對他有什麼意見,有關原身的身世,她早已經接受,並且站在各方的角度細細考慮過,最終她發現,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改變不了任何。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維持現在的狀態,不需要刻意的與哪一方親近,只要彼此相安無事便好。
她讓侍衛把柳景武請去汀雨閣。
隨後她也準備往汀雨閣去。
但走了幾步,突然發現身後跟著人。
回頭一看,她忍不住停腳,「你跟著我做何?你好閨女現在正哭呢,你不去哄她,瞎跑什麼?」
面對她一臉的嫌棄,楚坤礪臉色更加黑沉,加上一身威嚴之氣,就跟鐵面的閻羅一般……
不,給他脖子掛根大金鍊子,再讓他叼根大煙,那就是妥妥的黑社會大佬!
「他乃你養父,我去見見他難道不該?」
「……該!」柳輕絮還真是反駁不出來。
索性也不理他了,又趕緊往汀雨閣去。
柳景武一般不會找她,何況他前幾日才解完毒,這幾日應該還在恢復期,他不在府中休養,跑瑧王府來,只怕是又出了什麼么蛾子……
「絮兒,你來了。」廳堂里,看到她出現,柳景武忙從軟墊上起身,還溫著嗓子提醒她,「你懷著身子,當心著些,別那麼急急燥燥的!」
看到她身後同來的楚坤礪,他微微愣了一下,頗有些意外。但很快,他還是上前,拱手拜道,「沒想到楚皇陛下也在此。」
楚坤礪神色嚴肅,目光夾冷,落在他身上,似是在打量,又似在琢磨其他。
就在柳景武倍感奇怪,為何他不出聲時,只聽楚坤礪冷不丁問道,「你就是穆琴的丈夫?」
柳景武,「……」
柳輕絮汗,「……」
看著柳景武一臉懵的表情,她趕緊扯楚坤礪的衣袖,壓低嗓子道,「你別說話!」
她都差點忘了,外人根本不知道大湘的帝後被人掉過包!
「爹,你別介意,我父皇他最近有些健忘,江九正秘密為他診治,不得已他們才對外宣稱離開的。」
「健忘?」柳景武盯著楚坤礪,滿眼都是驚奇和不信。
「是啊!呵呵!」柳輕絮乾笑一聲,然後趕緊轉移話題,「你身子好利索了?沒事不在府里休息,跑這邊來做何?」
皇帝大哥禁她足,就是為了讓她好好養胎,可瞧著現在的情況,她就是在府里也不太平!
「聽說你們在外面遇險,還與太子有關,為父不放心,所以來看看。」柳景武道。
他沒有了往日嚴父的神色,今日一來,不但言語溫和,且目光中充滿了關心和在意,柳輕絮彆扭得想抓腦。
突然又變好父親了,他這是想幹嘛?
「是受了些驚嚇,但好在沒事。你別顧著關心我,多保重自個兒身子才是,剛恢復過來,就別亂跑了,早點回去休息。」她說著說著就要招呼景勝送客。
但不等她把景勝招呼過來,只聽楚坤礪道,「楚某正準備去拜訪柳將軍,不想柳將軍先來了。今日楚某可得好好與柳將軍敘敘,一來感激柳將軍一家對妍兒的撫育之恩,二來想就妍兒認祖歸宗一事與柳將軍好生談談。」
「認祖歸宗?」柳景武瞬間拉長了臉,轉身就朝柳輕絮怒問道,「你要與柳家斷絕關係?」
柳輕絮也驚訝不已,雙眼大大的瞪著楚坤礪,「你說什麼呢?這事你跟我商量了嗎?」
這啥人啊,不是摻和這事就是攪和那事的,也太不讓人省心了!
楚坤礪背著手,微揚著下巴,「柳家對你的恩情,我們楚家是不會忘記的。但你終究是我楚家的血脈,既然我們父女已經相認,為父斷不會再讓自己的親生女兒流落在外。」
聞言,柳景武寒著臉直接拒道,「我不同意!絮兒是我們柳家的,你憑什麼想搶就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