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陳國棟對自己被調出技術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畢竟一個月前周先盛的升職宴上，陳諾又讓周玲兒和周家當眾出了丑。
以周先盛那狹隘記仇的性格，怎麼可能不報復？
陳國棟這麼問，其實還是關心鍋爐廠。
這幾天廠里已經傳遍了，說是這個月的工資會延遲發，至於延遲多久誰也不知道。
傳言有很多，說的最多的就是周先盛上任以後力主引進了一批昂貴的設備，這批設備的確很先進，但價格太高。
廠里的流動資金基本都放在這批設備上了。
要等設備到位，開始生產賺錢之後，廠里才有錢給大家發工資。
如果真是這樣，那工資多半就不只延遲一個月了。
鍋爐廠里已經有很多人都有怨言，說周先盛上任三把火就是瞎搞胡搞。
更有人說萬一那一批新設備出了什麼問題，廠里的資金鍊一斷，麻煩就大了。
陳國棟也聽到了這些傳言，他在鍋爐廠工作這麼多年了，還是有感情的，不希望廠里真的出什麼問題。
但周先盛聽到他的話之後，以為他不滿，頓時瞪大了眼睛。
「陳國棟同志，你也是老職工了，怎麼還聽信謠言？」
陳國棟追問道：「那這個月的工資能按時發？」
周先盛被噎了一下，「各部門不是已經通知了嗎？工資會晚幾天，陳國棟，你兒子不是挺能掙錢的嗎？難道你家還等著這幾千塊錢買米下鍋？」
陳國棟道：「周副廠長，我也是關心廠里的情況，你給我交個底，廠里的資金是不是真有困難？」
周先盛一拍桌子，「陳國棟你什麼意思？就因為工作調動就開始咒廠里不好了？！」
陳國棟不解，「老周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周先盛哼了一聲，拿起茶杯又放下，冷冷地道：
「還有一件事，廠里決定更換食堂的承包商，我提前告訴你一聲，你讓陳諾安排人交接一下。」
陳國棟一怔，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陳諾已經跟他和李青荷說過了，周先盛多半會不會讓他繼續做鍋爐廠的食堂。
不過陳諾本就打算撤出鍋爐廠了，倒也不影響。
陳國棟知道陳諾的打算，倒是不可惜，只是有些唏噓，自從周先盛當上副廠長以後，他們兩家人就越來越疏遠了。
現在看來，陳家和周家是真的回不到從前了。
見陳國棟不說話，周先盛以為他不高興，哼了一聲：
「老陳，你也別怪我，這是廠里的決定，陳諾的餐飲公司本就不專業，這也是為廠里的職工負責。」
陳國棟笑了笑，忽然覺得有點累了。
「周副廠長，沒事我就先出去了。」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等。」
周先盛叫住他，臉上現出笑容：
「還有件事，玲兒的男朋友，徐若峰，你知道吧？他在容城開了三十多家奶茶店，一個月能賺六七十萬，陳諾的兩家奶茶店還被他兼併了。」
「老陳啊，你兒子不錯，但我女兒終究還是找了個更優秀的男生。」
「陳諾和玲兒有緣無分，你別怪我。」
周先盛嘴裡說著你別怪我，臉上卻帶著得意的笑，明顯是在炫耀。
陳國棟道：「那恭喜你了，老......周副廠長。」
他把「老周」變作了「周副廠長」，說完便打開門出去了。
走在長長的走廊上，陳國棟透過窗戶看向下方，正是中午，工人們紛紛朝食堂走去，大家說說笑笑，熱烈歡樂。
陳國棟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樣熟悉的情景，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副廠長辦公室里，待陳國棟離開，周先盛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雀躍，哈哈大笑起來。
自從高考成績公布之後，他們周家就一直被陳家壓了一頭。
尤其是女兒倒追陳諾還一直被拒絕，偏偏陳諾又那麼優秀，更顯得他們周家當初有眼無珠。
周先盛心裡一直憋了口氣。
現在自己當了副廠長，一句話就能決定陳諾辛苦經營這麼久的食堂的命運。
女兒也找了個遠比陳諾優秀的男生。
周先盛終於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尊嚴。
怎麼能不揚眉吐氣？
「周廠長，徐廠長叫您去開會。」
助理敲門進來，周先盛答應一聲，拿起鋼筆和筆記本走出辦公室，很快來到會議室。
徐廠長和幾個主要領導都到了，見周先盛進來，徐廠長面帶微笑：
「老周，來坐我旁邊。」
周先盛趕緊過去坐下，面帶恭敬：
「廠長，不好意思，來晚了。」
「沒關係。」徐廠長對周先盛很和氣。
旁邊的幾位領導都很羨慕，看向周先盛的眼神卻是含義複雜。
誰都知道周先盛是徐廠長的老同學，他也是憑藉這層關係才能上位。
很多人都不服氣，但也沒辦法，誰讓人家運氣好呢？
徐廠長主持會議，說了幾件事之後，會議尾聲時，他對周先盛說道：
「廠里這個月延發工資，職工們有些想法，老周，你是分管人事和綜合部的，你負責去安撫一下職工的情緒，做好解釋工作。」
周先盛一怔，延發工資說起來還是因為他建議買進那批昂貴設備引起的。
職工們對這事都有傳言，他怎麼好去做工作？
但面對徐廠長溫和又期待的目光，周先盛也不好推辭了，只得應下。
會議結束，周先盛私下找到徐廠長。
「老徐，那批設備應該沒問題吧？」
其實買進這批設備真正拍板的是徐廠長，周先盛不過是在大會上推波助瀾而已，結果傳來傳去就成了他力主買進新設備。
徐廠長笑呵呵地道：「這批設備我們一起去看過的，都是最新技術，你對自己的眼光都沒信心？」
周先盛想想也是，也笑起來：「廠長說的對，等設備回來，生產一開動，廠里效益很快就能翻番，到時候職工們還得感謝咱們！」
「這就對了，老周，做領導的，要對自己的決策有信心，不然怎麼服眾？」
「廠長說的是！」
徐廠長道：「對了，若峰說和你們家女兒處的很不錯。」
周先盛笑道：「是啊，我們家玲兒對若峰也是讚不絕口，我看啊，兩個孩子馬上就要成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哈哈哈！」
......
晚上。
「兒子，鍋爐廠食堂被撤了對你沒影響吧？」
李青荷正給陳諾打電話。
「媽，鍋爐廠食堂沒前途，我本來就不打算做了。」
陳諾的聲音平靜，還帶著笑意，李青荷這才鬆了口氣，氣憤地道：
「周先盛公報私仇，真不像個男人！」
陳諾道：「媽，你勸勸爸吧，讓他辭職，鍋爐廠很快就要不行了。」
李青荷詫異，「兒子，你怎麼知道的？」
「媽，我會算命，我算過，鍋爐廠熬不到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那不是半年都不到了？兒子你別開玩笑了。」
李青荷以為陳諾是在逗她開心，想了想道：
「不管鍋爐廠怎麼樣，我覺得你說得對，你爸確實沒必要留在那種地方了。」
「媽，您想通了就好，您勸勸我爸，他辭職了就來容城，我請他當董事長！」
「哈哈，還是我兒子有本事！」
李青荷掛了電話，陳國棟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鍋爐廠食堂對陳諾沒影響吧？」
李青荷點點頭，對陳國棟說了陳諾讓他辭職的事。
陳國棟頓時沉默下來，李青荷知道他捨不得，畢竟是工作了半輩子的地方，哪有那麼容易離開？
「老陳，反正咱們兒子有本事，如果周先盛再給你小鞋穿，你就把辭職信甩他臉上！」
陳國棟點點頭，這件事他還得考慮考慮。
「對了，今天周先盛說小玲兒已經和那個徐若峰談戀愛了，還說徐若峰生意做得陳諾大。」
聽到陳國棟的話，李青荷嗤笑一聲：
「他們周家現在和我們沒關係了，我管他女兒找誰做女朋友，我只知道我兒子能幹，我準兒媳婦更是天下無雙！」
陳國棟想想也是，哈哈笑起來。
李青荷忽然勾住了他的脖子，「老公，咱們兒子的事業愛情都解決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再添個女兒了？」
陳國棟震驚，「老婆，我們都四十了！」
李青荷白他一眼，「我走在街上別人都以為我才二十五，怎麼，你已經不行了？」
「老婆，這可是你說的！」陳國棟聊發少年狂，霸氣地抱起李青荷往臥室走去。
剛走出兩步，他臉色一變，身子僵在原地。
李青荷催促：「你快點啊！」
陳國棟苦著臉道：「我的腰好像扭到了。」
李青荷：「......」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到了冬天。
十二月的容城寒風瑟瑟，昨晚剛下了一場冰雨，氣溫驟降，路人行人寥寥。
但在距離容城大學兩條街外的希爾頓酒店，一間名叫愛琴海的包間裡，卻是溫暖如春，熱鬧喧囂。
一名清純明媚的少女被人們圍在中間，如眾星拱月一般，大家紛紛向她送出祝福。
「玲兒，祝你生日快樂！」
「玲兒，你今天真好看！」
今天是周玲兒二十歲的生日，她邀請了容大電信專業里相熟的同學，以及在容城念書的高中同學。
其中包括陳諾。
而今天，周玲兒將當著所有同學的面，當著陳諾的面，宣布徐若峰是她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