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打車,直奔公墓。
這是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這個城市的最終目的。
坐在顧辰時右側的喬羽表面看起來很鎮定,但顧辰時從她緊繃的身體、死死攥著衣角的手就能看出來,此時她很緊張。
但,看望離世的母親,最大的情緒應該是悲傷,可她為什麼會緊張?
顧辰時百思不得其解。
倏地,他腦中靈光一閃。
他覺得他找到原因了。
根據喬羽之前的描述,她在得知外婆其實是奶奶後,連夜翻牆從奶奶家跑了出來。
雖然離開之前她留下了一張恩斷義絕說明書,但不代表奶奶真的願意放手讓她離開。
喬羽在提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並沒有說細節,但顧辰時可以推斷出,在她被奶奶撫養的這幾年裡,她應該是從一個豪華的牢籠進入了另一個豪華的牢籠。
當然,也許並不是她奶奶刻意要囚禁她。
而是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經歷,養成了她不喜歡出去、不喜歡與人交流的性格。
自動的把自己給囚禁了起來而已。
但她對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無比的牴觸,以至於一旦接近的話,就會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也就是說,在他們去公墓的途中會經過喬羽之前居住的地方?
顧辰時認為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他也注意到,此時汽車途經一片看起來十分高檔的別墅區。
等車離開了這片別墅區,喬羽整個人忽然就放鬆了下來。
也就是說,讓喬羽緊張的,和那片別墅區有關。
而她以前,應該就住在那裡的某棟房子裡……
沒過多久,公墓到了。
公墓建在半山腰。
喬羽抱著從花店買的一大束康乃馨,下車,站在原地往公墓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計程車絕塵而去。
顧辰時四處張望了一下:「我們走吧?」
喬羽淡淡「嗯」了一聲。
兩人慢慢向公墓走去。
走著走著,喬羽忽然笑了:「這是自從她死後,我第二次來看她。」
顧辰時愣住了。
他還以為,她每年最少都會過來一次。
「第一次是在她下葬的第二天,我偷偷跑過來看她,你信麼,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顧辰時沉默。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她死的時候我也沒掉眼淚,別人可能以為我被嚇傻了,但其實我心裡想的卻是,她終於死掉了……」
顧辰時的心陣陣抽疼起來。
他能感覺到,雖然喬羽在回憶起這些事,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其實她的心 一定很疼吧?
「她活的這麼憋屈,這麼恥辱,一點尊嚴都沒有……還不如早點死。」
喬羽現在說的話,聽起來冷血極了。
但眼淚,卻悄悄從眼角滑落。
顧辰時默默遞上一張紙巾。
「別人說她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但我知道她不是。」
喬羽哽咽。
「如果不是遇見那個人渣,她肯定會有幸福的人生和美滿的家庭,找一個愛她的人,生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顧辰時一言不發。
她想哭,就讓她痛痛快快的哭個夠好了。
心中積攢了多年的委屈需要宣洩口,不然一直憋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憋壞的。
他能做的,就是在恰當的時候,遞給她一張紙巾。
「以前我覺得她死了是一種解脫,巴不得她早一點死掉……
若是有來世,她可能已經投胎到幸福有愛的家庭,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開啟,沒有遺憾沒有渣男的新人生。
可我最近常常在夢裡夢見她……
我、我好想她……」
喬羽徹底卸下偽裝,在顧辰時面前哭的稀里嘩啦。
此時的她,沒有了往常的高冷,也不像是以一敵二的女大佬。
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女孩,需要關心,需要愛護。
顧辰時默默的想,幸虧他跟著一塊兒來了。
不然她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太妙。
好在喬羽很快調整好情緒,用顧辰時遞給她的紙巾擦掉眼淚,然後在眾多墓碑中,找到了自己母親的。
在此之前,她只在母親下葬和次日來過一次,時隔六年,她仍能輕而易舉的找到母親的墓碑。
那是因為,這裡是母親最終的歸宿,這裡的地址和墓碑的具體位置已經深深烙印在她心上,她怎麼可能忘?
墓碑上的照片上,是一個外表和喬羽有七八分像的女人。
她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年紀,相貌清純秀麗,氣質恬靜溫婉。
不像喬羽,雖有著青春蓬勃的年紀,但身上散發著生人勿擾的冷然之氣。
後來在顧辰時家的影響下,「正常」多了。
不過她的正常也僅限顧辰時一家,對不相干的外人,她仍是冷。
喬清歌,這是喬羽母親的名字,很好聽。
喬羽隨母親姓。
顧辰時依稀記得,她生父好像姓楊?
她當時怕他不相信,要說生父全名,以證自己沒有說謊。
顧辰時實在不忍心見她繼續揭自己傷疤,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喬羽將一大束康乃馨放在母親的墓碑前,蹲下身,取出一張濕巾想要幫母親擦拭墓碑。
此時的她,特別鎮靜,就好像剛剛哭得稀里嘩啦、讓人忍不住憐愛的女孩,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不遠處忽然傳來對話聲。
在寂靜的公墓里,顯得特別突兀。
雖然聽不見他們說的是什麼,但可以分辨出,是兩個男人。
喬羽拿著濕巾的手一頓。
立即起身拉著顧辰時往後面的柏樹躲去。
起身之前,還不忘把放在母親墓碑前的康乃馨拿走。
顧辰時不明所以,卻什麼都沒問,乖乖跟著喬羽躲在柏樹後面。
兩人擠著蹲在一起,喬羽在前顧辰時在後,距離近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喬羽的發香和顧辰時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交融纏繞在一起,無形中營造出些許難以言喻的曖昧氣氛。
然而他們所有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現的兩個男人吸引,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透過枝葉縫隙,顧辰時發現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在喬羽母親喬清歌的墓碑前。
喬羽倏然攥緊拳頭!